从我住的公寓出发去往市中心电影院有十五站路,以非高峰期时间段计算,坐公交需要一个半小时,票价两元;打的,半个小时可达,费用翻二十倍,四十?Money。如果不小心撞上高峰期,时间损耗就会像牛皮糖,可长可短,难以估量。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四十五分,小高峰,打的,可在一个小时后赶到,时间上刚刚好。

    基于对方是一个很没礼貌的男人,我决定坐公交。

    又基于我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女人,坐公交之前,我还是依原定计划先去巷子云吞店吃了一碗面。

    云吞店老板有两个儿子,老大在外省高等学府深造,老二今年八岁,小名磊磊。与老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同,磊磊是传说中令老师沮丧让父母绝望的熊孩子一枚。

    这个世界,对熊孩子的偏见,就像成年人身上的颈椎,要么已经痛到变形,要么正在隐隐变形中。无一例外的将他们形容为:不学无术、调皮捣蛋、前途渺茫。

    于是,当熊孩子在今天全校文艺汇演中,斩获演讲比赛二等奖后,老板高兴坏了,给我免费卧了一个鸡蛋。我在他家吃面吃了五年,得此优惠实属首次。

    熊孩子跑过来,指着我的面碗,神气道:“这不是普通的鸡蛋。”

    我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难道是……土鸡蛋?”

    “你怎么这么聪明?”

    “因为我吃了巷子云吞店的土鸡蛋。”

    “哈哈哈……”

    熊孩子一高兴,就如一个突然发作的羊癫疯病人,笑到浑身抽搐。

    我陪坐在侧,很是羡慕。

    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如同一种惊世骇俗的武功绝学,已从我身上乃至我身边人的身上失传多年。借用一位前辈讲过的话:在成人世界里,笑,不过是另外一种哭。所以,我们不敢笑。

    此话真伪有待考究,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古训,却已被千锤百炼为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吃了人家这么一个金贵的土鸡蛋,如何也不能吃完一抹嘴就走。又特意花了五分钟,与熊孩子爸妈说了五箩筐恭维话。

    恭维到我与老板都觉得自己物超所值后,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店。

    成年人的交际就是这样,随时可遇的礼尚往来,随时要还的人情债。

    七点二十五分的公交站,已经开始出现人丁稀少的奇观,与我这个上一代相较,如今的年轻人果然是享受至上的下一代,不知道电话那端的男人,是上一代还是下一代?

    我坐在硕大的广告招商灯牌前,望着迷茫的夜色,一边回味土鸡蛋的美味,一边瞎操心。

    七点三十五分,公交进站。

    我结束迷茫,问了句:“师傅,请问到市中心电影院站,大概需要多久?”

    司机大叔略微有点年纪,胖乎乎的脸上,长着一双胖乎乎的眼睛,胖乎乎的望了我一眼:“票是几点钟?”

    我略略一番回想:“八点十五。”

    大叔低头瞅了瞅显示器上的时针:“让你老公改票吧,最好是改到九点之后。”

    “不用不用,我老公十二分的小气。与其让他改票,不如让他先进场。”

    我激动的摆摆手。

    司机大叔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上海男人?”

    听说,如今的地域黑不叫黑,叫先入为主。

    司机大叔的先入为主令我嘿嘿一笑:“本地男人。”

    他哦了一声,我刷卡上车,习惯性的走到车尾,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约莫过了十秒,车子发动。

    我将车窗推开一个口子,四月初的晚风夹杂着几缕春寒料峭的凉意,所幸车内乘客不多,且无老弱病残孕,我有种捡了便宜的错觉。

    假若在平常,捡便宜是件可令人高兴的事,但此刻,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后悔了。

    后悔如此草率同意与一个陌生男人见面。

    防狼手册三令五申的教育单身女性,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门会客。哪怕是人口稠密的电影院。

    可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说话缺乏耐心的男人等不了一个时辰。

    谢天谢地,我的祈祷应验了。

    我到达候影区左门位置时,除去卿卿我我的年轻情侣尚有几对之外,再也找不到落单且多余的男人。

    见此情景,我同样很后悔。

    失去这个男人,我真的还有可能在三天之内寻到一个可救场的男人?

    这个问题的难度,几可与一道高数题相等。作为一个高中三年,数学从未及过格的文科生,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眉头一皱,陈正的脸就像加菲猫在群里发的狗头,歪眉斜眼吐舌头,瘆得我暗道一声:伍小柒,你必须像个勇敢的西班牙斗士,将这个男人死死套牢。

    对,没错,套牢,就像一泻千里的股市。

    我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主动在微信上将那串陌生的阿拉伯数字加为好友。

    他,竟然同意了。

    我心情复杂的举起手机,拍了张候影区的照片发送过去:你是不是走了?不好意思,我堵在路上刚到。要不,我请你看明天上午九点场的电影?

    三秒之后,对方回复过来。

    我望着屏幕上闪烁的信号,自从菜菜子学会用语音与我聊天后,我就生出一种偏执,凡是与我发语音聊天的人,全是上了年龄的菜菜子。

    我口念阿弥陀佛,手指一点:原地等。

    是电话中那个低沉、醇厚的声音。

    我不死心,回问:开车来的?

    他语音答:是。

    我关怀备至的送上一杯咖啡:夜间行车,多有不便。你若已走远,无须为我折返。何况,从安全角度来考虑,改作明日上午相见,实是最稳妥之安排,望采纳。

    对方沉寂有五秒,发回一个语音:等。

    我叹了口气。

    一个年纪偏大,缺乏耐心,脾气不好,不讲礼貌,声音低沉的男人,我似乎已经找到了他被女人嫌弃的原因。若他还很不幸的长了一张对不起观众的脸,我倒认为,接受菜菜子的惩罚,反而不是一件那么恐怖的事。

    有了这番领悟,我跟满血复活的怪物一样,开始精神抖擞的在群里追查究竟是谁要害我。

    谁?到底是谁干的?

    我发了一张咆哮的脸。

    蚊子最先冒了个泡:狐狸,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必须辅导孩子做作业的绝望母亲。

    呃,听说最近网络上风靡一句话:前世造孽,今世陪娃写作业。

    想来不会是蚊子。

    我决定对芸豆与加菲猫进行重点突破,有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是……伍小柒?”

    电话男?

    我猛地一抬头,人就像被电到般,傻了。

    “你,没事吧?”

    有别于电话与语音中的低沉,现实中的他,略显一分温柔。

    我赶紧回过神,手指飞速的在手机键盘上敲出一行话,发了出去:姐妹们,家境殷实,品位高端,年轻有为的美男子,本狐狸找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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