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七姐诞,乞巧艺,许福愿。”

    传说七月初七这一日是七姐诞辰,七姐其实就是昊天上帝的第七个女儿—“织女”,据说她是司职编云织雾的女神,因而向来被纺织业者、妇女、乃至情侣和儿童视为守护神。

    南朝《殷芸小说》中说:“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相会。”

    这一年一度的相会日期,也正是织女的诞辰七月七,只有在这一日,织女和他的爱人牛郎才能来到银河两畔,踏上喜鹊们用身体搭成的彩桥,在桥上耳鬓厮磨,短暂依偎。

    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向来广受普罗大众的欢迎,到了浪漫多情的宋朝人这儿更是备受青睐,是以七夕节的繁盛在天水一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成为百姓心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而成都百姓作为蚕丛氏的后裔,自古多以弄杼织锦为业,对这个自家守护神的节日当然更为重视。

    每年到了这一日,全城的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要着新衣。富贵人家更会在高楼危榭上置办筵席,以赏节序,又于广庭中设香案及酒果,让家中女眷可以望月瞻斗列拜,祈求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心灵手巧,此谓“乞巧”。之后女眷们会取些小蜘蛛,以金银小盒儿盛之,次日一早打开盒子观其网,若是丝圆密正,就算是“得巧“了。

    街上也有各色灯会、夜市,满城皆张灯结彩,热闹堪比过新年。

    每年这日官府也会在大慈寺设席,宴请城里的达官贵人、乡绅耆老,以示国家太平昌盛,君臣与民同乐。

    现任成都知府郭载去岁就任后更施善政,命城中所有官私园林在重大节日予以开放,供百姓赏乐,让本就喜爱游乐的成都百姓个个喜不自禁、纷纷拍手称赞,而七夕作为成都百姓最重视的日子之一,自然也称得上是重大节日,所以今年的七夕,成都也变得和以往不大一样。

    以往七夕这天,到了傍晚才会热闹起来的成都,今日却不到申时就已人声鼎沸,城中居民大都匆匆用过午食,然后阖家动员出门赏园观景,街上端是人山人海、游客如织。

    一对对红男绿女手捧荷花并肩而行,卿卿我我的穿街过巷,往来于城内近三十座官私园林之间,羡煞了旁人不知几何;也有些还待字闺中的及笄少女,亦步亦趋的跟在爹娘身后,用羞涩的眉眼悄悄打量身边路过的俊秀少年,心里幻想着哪个会是自己的有情郎。

    更多的是些浮荡浪子,只见他们旁若无人的聚在路边高声喧哗,或者吟诗作对,或者嬉闹讲笑,以期引起过路女子的注视,若真的有貌美女子被他们的辞藻或是笑话所打动而驻足倾听的话,一个个便激动地满脸通红、两眼放光,为了能再进一步俘获佳人芳心,然后谱就一段露水佳姻,更是不惜搜肠刮肚的施展全部才情,认真程度堪比参加科考。

    虽然并非百花齐放的季节,但街上游人多手捧荷花,女子头上插着花簪,沿街店铺皆张灯挂彩,高门大户也都大开前门,向路人展示布置在前院的七巧贡案和彩楼,种种形式的“花”交织在一起,生生把这锦官城装点成一幅花团锦簇的模样!

    …

    …

    占成都东城之小半的大慈寺附近,素来是城内最繁盛的地段,寺南边有一小河,名曰“解玉溪”,此时河岸两畔街道俱是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景象。

    解玉溪南畔,与大慈寺隔岸相望的街名叫观街,街旁店肆林立,此时街上游人川流不息,店内自然也大都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但在观街鳞次栉比的楼阁台榭中夹着的一间狭仄小店,此时却是门可罗雀,在周围热闹场景的衬托下,倒显得十分惹眼。

    这家店门外左边立着块木牌,上书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苏家牙纪”,原来是家牙店。朝店里望去,只见正中支着一张三尺见宽的方桌,桌后坐着位面容清癯的男子,此时正眉头紧锁,面带愁容,若是街坊邻里路过门前看到里面男子的表情,定会在心里同情的叹一句,看来苏大牙今日又没开张,这是第几日了?

    苏大牙看着门外日头渐渐西下,心也愈来愈凉,这都快有半个月没开张了,本以为今日街上人多,定会有人光顾,便下定决心好好守店一天,为此还拒绝了墨丫头让自己陪她去游西园的请求,谁知在这枯坐了一天,也没半个人影上门,怎一个凄凉场景。

    唉,说来也是自己心急犯了糊涂,今日是七夕节,外面的人大多都是为了游园赏景才出门的,逛街也是吃喝玩乐来了,顶多再买些衣服鞋履、胭脂水粉之类的物什,哪有人会在这种日子过来赁屋找工呢,不如趁现在还早把门关了,回去带墨丫头游园吧。这么想着,苏大牙便站起身来准备关门,但无意瞥见邻居郝二娘一家从店门前走过,看见郝二娘面带鄙夷的斜眼看着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过去了,苏大牙蓦的想起了自家婆娘那张脸。

    要是就这么关门回家,想必家里婆娘又不会给好脸色看吧,毕竟已经半个月没往家拿钱了,今日要是再两手空空的回去,说不定今晚又要睡地上了。苏大牙面色一黯,又坐下了。

    再等等吧,或许待会能有人上门呢,想必其他牙店今日都放假歇业了吧,要是此时有人赁屋找工,便只能来我这儿了。

    苏大牙一边宽慰自己,一边思绪不住蔓延。婆娘她每日没好个脸色也是着急的,墨丫头前年就及笄了,却到现在还没跟人定亲,说来还不是因为我苏大牙没钱么。咱们墨丫头乖巧伶俐,长得又俏丽,要是我能给她置一份体面的嫁妆,来求亲的人定能从这儿排到大东门去。

    想当年涵丫头及笄的时候,自己这牙店生意正红火,来提亲的人差点踏破家里的门槛,咱公婆两个精挑细选,才给她跟城北张家大郎定了亲,那张大郎为人老实,家里的药材生意又做的大,为了不让涵丫头过门以后受委屈,咱给她置办了近五万钱的田产首饰,这才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了过去,果然两人婚后琴瑟和谐,接连添丁。

    可这些年生意越来越难做,店里一日比一日冷清,照这个样子下去,明年的租金都要交不上了,哪来的余钱给墨丫头置嫁妆啊,真真是愁煞个人。

    要不服个软,加入那劳什子牙商行会?可要是加入了行会,就得照他们的规矩办事,伙同一气欺压顾客拔高抽成不说,还要把死过人的凶宅愣说成是风水吉宅卖给顾客,我苏大牙在这成都府做了半辈子牙人,向来以公平诚信为原则,怎能干这种腌臜缺德事呢!

    昏黄的余晖穿过门框落在方桌上,苏大牙看看天色,估计已经过了酉时二刻,叹了口气,决定接受现实,关门回家。

    要不再去找王大茶壶借点钱?虽然见到他家那恶婆娘定是又少不了被一顿臭骂,但总好过晚上被自家婆娘赶出被窝睡地上吧。

    苏大牙刚把门所好,抬脚往西边走去,面前忽然窜出个人影,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年轻后生挡在了面前,这后生个头颇高,足足比五尺出头的苏大牙高出一个头,身着短褐,长得浓眉细眼,只见这后生拱手向苏大牙揖了一礼,然后裂开嘴笑道:“苏大经济,赶时间么?我想找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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