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后来在他的床榻上睡着了,幸而床榻足够大,一个十岁的孩子与一个八岁的孩子完全放得下,路易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用晚餐的时间,就像菲利普所说的那样,英国王后亨利埃特.玛丽已经带着与自己同名的女儿来到了凡尔赛,与他们汇合。亨利埃特是路易十三的妹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在初嫁到英国的时候,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密友白金汉公爵并不喜欢她,国王又遣散了她的许多法国随从,有好几年,亨利埃特在英国人的宫廷中孤立无援,直到白金汉公爵死了,她才有机会接近那个软弱的国王,并且成为他新的心灵寄托,从而插手英国内政,查理一世后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感叹她为何不是一个男人,不然她就可以成为他最相信的大臣了。

    除了插手政务之外,这位亨利埃特还有让英国人愤怒的地方,那就是她还是一个旧教派教徒,而大部分英国人信奉的就是新教,在信仰上,他们可以说是互不相让,新教的人们有意称她为“玛丽王后”,这并不是一个好称呼,因为曾经的英格兰女王玛丽就是一个旧教派教徒,为了颠覆她父亲立下的新教,她曾经杀了无数的英格兰人。

    但为了辨别她与她的女儿,我们还是称她为玛丽王后吧。

    为了反对玛丽王后,以及谋求更大的利益,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都在叛乱与内战,查理一世不得不仰仗玛丽王后的外交手段筹集粮食与资金,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玛丽王后在一个小海港生下了她与查理一世最后的一个孩子,也就是亨利埃特公主.

    孩子刚落地,叛乱分子就寻踪而至,玛丽王后只得逃走,回到法国,在圣日耳曼暂时居住,亨利埃特公主要在两岁后才回到母亲身边——玛丽王后原本想要从她的哥哥路易十三这里得到援助,谁知道她还未到法国路易十三就去世了,之后的法国也不怎么平静,诸侯与大臣各有心思,她只得暂且抱着小女儿以女红和阅读消磨时间。

    她的心毫无疑问是焦灼的,尤其是近几个月,她没有再收到来自于查理一世的信件。她怀疑查理一世已经被俘,甚至被杀,她让身边的一个女巫占卜,但从水里和火里看到几乎都是不祥之兆。

    担忧与痛苦差点彻底摧毁了这个女人,虽然在晚餐时,她按照宫廷惯例与礼仪,以及她的身份要求,装扮的异常堂皇,但她的脸笼罩着一层灰雾,眼睛黯淡无光。

    亨利埃特公主今年四岁,有着深黑色的头发与褐色的眼睛,皮肤白皙,她向国王行礼后,想要坐在国王左侧的一把椅子上的时候,小殿下(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大殿下)安茹公爵菲利普把她推下了椅子,她跌倒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哭泣.

    路易只能叹气。

    “这不是她的位置。“菲利普说,“她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礼仪上确实如此,”王太后安妮虽然不喜欢玛丽王后,她的小姑子与她的女儿,也不得不从中调和一二:“但作为亲眷,你应该更和气一些。”

    菲利普发出一声轻蔑的尖笑,,于是王太后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与路易一样,她对这个小儿子充满了愧疚,但她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争,路易十三与加斯东公爵的争斗已经让她心惊胆战了十几年,如果她的儿子们也是如此,她会心碎的。另外,她听说玛丽王后有意将亨利埃特公主嫁给路易,虽然身份合适,但王太后安妮并不觉得亨利埃特是最好的人选,而且小姑子的作为让她感觉受到了胁迫。

    玛丽王后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必须忍耐,法国虽然不能在英国的内战中给予她的丈夫查理一世怎样的援手,但她还有儿子小查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那步,他们还需要王太后安妮的庇护。

    亨利埃特公主的哭泣声停止了,虽然还很小,她也已经发现有时候眼泪毫无价值。

    晚餐就在这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之后路易没有去看姑母玛丽王后那双满是期望的眼睛,他婉拒了菲利普的陪伴,一个人围绕着小楼走了好一会儿,在厨房的院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路易问,“一个主教的侄女可不适合厨房。”

    “一个国王难道就适合了吗?”玛利.曼奇尼反唇相讥道。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头一看,玛利的脚下确实堆着一团又一团的兔子,它们十分肥壮,脚上绑着绳子,蠕动着嘴唇。

    玛利蹲在哪儿,毫无仪态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从什么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发出来的,路易看着它们从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间成长为鲜嫩的牧草。

    “这些兔子是用来吃的。”路易说:“我们的晚餐。”

    玛利折了草打他。

    “刺杀国王是重罪,”路易把它们丢到兔子嘴边:“剖腹,剜心还要四马分尸。”

    “嗨!”玛利说:“我之前还救了你!”

    “我赏赐过你了。”路易尖锐地指出。

    玛利转过脸去。

    “你为什么不高兴?”年少的国王和缓地问道:“除了兔子之外,或许我可以命令他们不要吃兔子,但清炖兔肉很美味。”

    “不是兔子的问题。”玛利说:“是我……我的问题。”

    “和我说说吧。”路易说。

    “我父亲,还有我的叔叔,”玛利说:“他们来了……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她气哼哼地抱怨说:“他们说我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是的,他们说,他们送我来宫里,不是要我做一个女巫的……他们希望我能成为一个贵夫人,您明白的,一位大臣,甚至一位公爵。”

    路易略略吃了一惊,他知道有许多贵族的女儿或是女性亲眷会希望能够服侍王太后,王后或是公主,就此来为自己的婚姻搭起一座辉煌荣耀的桥梁,但玛利只有……六岁,或是七岁,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若是真的品格高尚,又怎么会在那样的微妙时刻与马扎然主教的兄长联姻?正好是马扎然主教堪堪受到黎塞留主教重用的时候?马扎然主教最令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出身卑微。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

    “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们是巫师,陛下。”

    “我是国王。”

    “巫师不归国王管。”说到这里,玛利就神气地做了个鬼脸:“巫师只服从梅林的旨意,当然,如果梅林确实有什么旨意的话。”

    她说完就跑掉了,完全没有看到路易瞬间变得凝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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