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般的寂静,笼罩了宣礼厅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燃烧的烛火,似乎都在试图减弱自己的光辉。

    神使艾略特·萨维尔大人的举动,并没有像克伦威尔的发言一般引起骚乱——倒不如说,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字,整个宣礼厅都安静得可怕。

    据说风暴来临之前,都会有片刻不祥的安宁:目前宣礼厅中的每一个人,感到的就是这种安宁——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那是积蓄之力爆发前的沉默,那是大变革前夕一切旧事物最后的憩息——

    然后,神使大人仿佛丝毫没有受到这股气氛影响一般,轻轻地将桌上的碎纸片扫到了一边。

    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是教宗格里高利冕下。他惊骇地抬头望着陆辰,身体前倾,嘴唇微张,似乎想要打断神使的演讲,但当他的视线触及桌上的那堆碎纸时,这个久经风雨的年迈老人却忽然退缩了。

    于是他又重新坐好,面带忐忑地仰望着神使。

    教宗心里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首先要感谢各位给我这个神使以发言的机会。”陆辰语气轻松地朗声道,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前些天的一个中午,教宗特地请我,在今天的午宴上发表一个致辞;按照冕下的意愿,我的致辞应当阐述教会目前的困境,并说明向议会投降的必要性。”

    陆辰微笑着,歪头看了教宗两眼,然后温和地继续道:

    “很遗憾,冕下的意愿恐怕要落空了。”

    教宗的脸上,刚刚出现的一线希望瞬间破灭。他呆呆地看着神使大人朝气蓬勃的五官,感觉身边的一切事物,似乎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神使的致辞还在继续。

    “不过令人愉快的是,我很乐意完成教宗冕下嘱托的前半部分,也就是在此时此地发表一篇讲话。”陆辰微笑着道,“正如各位所看到的,我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但过去的几个月中,我已经确实感到,正有向各位谈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今天的庆祝活动和午宴,较之于往年,当然是极为简陋的:这是因为我们正处于神圣教会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期。神圣教会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都受到了严重的压迫,在帝都、在这里,国防军的整整两个联队日夜不停地包围着中央大教堂;在帝国的各个自治领,教士的权益正受到限制与侵犯;在帝国民间,越来越多的信众正在对圣神的荣光产生质疑。

    “在这样的危难关头,我只能赶制出一篇粗略的演讲——这一点还请各位见谅。我也希望所有不同意我接下来的观点的兄弟,能够予我以宝贵的谅解。”

    宣礼厅内,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一句低语,没有一声咳嗽,甚至没有椅子的吱呀声。

    尽管神使大人的语气有些轻巧,但他话语中的严肃,还是让所有人提起了精神。

    主席台上,每一个教会高层都忍不住将脑袋转向中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言的艾略特·萨维尔:这群身居高位者比起普通教众要敏感的多,他们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大概正在经历教会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

    “今天,关于教会的前途,我有必要向各位表明我的观点。”陆辰毫不停顿地继续说道,但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悄然消退,代之以严肃和庄重,“众所周知,我只是教会的神使,我没有牧师兄弟们的圣术,没有圣骑士们的武力,甚至没有主教们的人间权柄——而我所能向教会与圣神奉献的,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

    这几句抄袭自首相大人讲话的名句一出口,人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观察着自己讲话的效果,陆辰默默呼吸了几下,开口继续道:

    “今日的教会,面临的是极其严酷的考验,更是旷日持久的斗争与苦难。如果你们问我的立场是什么,那我的立场就是‘战斗’!在帝国的城镇,在帝国的乡野,在这片大陆上每一个被圣神荣光照亮的角落与敌人战斗,肩负着圣神赐予我们的使命,竭尽全力对抗这个人类信仰史上的黑暗时代——这就是我的立场!”

    神使大人高亢的声音,在宣礼厅的大理石墙壁间回荡着,在七彩色的玻璃花窗间回荡着,在无数悚然心惊的教士间回荡着。

    一抹热情的红色爬上了克伦威尔的脸颊,教宗和本尼迪克特的脸色则渐趋苍白。

    “如果你们问我的目标是什么,那我的目标就是‘胜利’!”陆辰威风凛凛地扫视全场,大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不论一切牺牲、不惧一切恐怖去夺取属于圣神的胜利!无论前途多么漫长,无论未来多么艰苦,我们都必须胜利!因为不战胜我们的敌人,我们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不战胜我们的敌人,圣神在人间的荣光就不复存在,不战胜我们的敌人,过去千百年间一切教会前辈的牺牲都将付诸流水!

    “这些天我查阅了帝国的历史典籍。在帝国的初创时代,先民们面对着魔兽与兽人的围攻,艰难地创立了第一片根据地,建造了帝都的前身;在兽人的入侵时期,帝都惨遭攻陷,整个神圣教会不得不随着帝国皇室一起背井离乡;在大瘟疫时期,和帝国的总人口一样,神圣教会承受了高达四分之三的成员数损失,圣神信仰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是的,我们今日的处境是艰难的,但谁能保证,我们的处境已经比这些历史上的时期更加恶劣?谁能保证,我们比起历史上艰苦奋斗的前辈们更有资格放弃抵抗、俯首投降?如果解散教会,那么在座的每一个人,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天堂之上、曾经为教会和信仰的延续付出生命的伟大先辈?如果解散教会,那么在座的每一个人,要如何忍受着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去面对‘勇敢、公正、忠诚’的神圣信条?如果解散教会,那么在座的每一个人,未来又该怎样以一个弃教者的耻辱身份,去面对无数民间信徒的诘难?”

    宣礼厅中,滴水可闻。

    羞愧的潮红,正在无数人的面颊上弥漫开来。如果说直到刚才,很多人还心存侥幸,想着趁教会解散逃得性命,那神使大人的演讲,就彻底戳穿了他们的遮羞布。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教会的一份子,这是永远铭刻在他们身上的印记。

    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么背弃教会,就将作为巨大的污点与他们相伴终身。

    是否要解散教会,从来都不是在生与死之间做一个选择,而是在耻辱与光荣之间做一个选择。

    “我们必须意识到,没有战斗、没有胜利,也就没有我们的未来。”陆辰庄严地俯视着无数教会成员,郑重地许下诺言,“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将精神振奋、满怀信心地承担起属于我的任务,而我也相信,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就没有人敢于从我们的世界上,夺走属于圣神的荣光!”

    沉默。沉默。沉默。

    然后,听众中有人第一个发出了掌声。就像往平静的湖水中投掷石块一样,紧接着就有更多的掌声,如涟漪一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直到最后,无数雷鸣般的拍手、欢呼与呐喊,汇聚成了排山倒海的鼓舞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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