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孟津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由皇帝亲调南军前来平乱,耶律玺肯定在府衙待不住了,曹宏等人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有人禀报说耶律玺到了县衙了。

    曹宏听到门子禀报,就笑着对苏郓说:“这耶律大人来的好快,我出去不太方便,就由苏大人代为周旋吧!”

    苏郓来到二堂,只见耶律玺正在焦躁不安地四下踱步,见到苏郓,耶律玺轻咳一声问道:“苏县令,我听说顺天府的李司吏昨晚也随你去许家堡了?”

    苏郓见耶律玺还以为自己不认识曹宏,便暗暗一笑说道:“禀大人,李司吏昨晚忠勤王事,现被我安排在后堂休息。”

    耶律玺忙问:“可曾受伤?”

    苏郓答道:“并未受伤,只是昨晚劳累过度,今早刚刚躺下,要不要我去将他唤来?”

    耶律玺听说曹宏无事,暗暗吁了口气,自己对这个没什么背景的皇子虽然不甚上心,但没有背景的皇子也是皇子,如果这次曹宏被他遣来孟津办事,缺了胳膊少了腿,陛下一定会大发雷霆。想想这个四殿下还真是能折腾,自己本意是让他来给许家施压,让许家和县衙缓和缓和关系,随便拿出一份名单出来交差了事。没想到,这四殿下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活脱脱的就把这许家堡给玩死了。

    许家之人死不死,他耶律玺毫不关心,但是许家每年的供奉这下算是泡了汤,如果曹宏再知道自己和许家那点事情,那就不仅仅是财路被断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耶律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也不管苏郓,自己又在二堂踱步沉思起来。

    苏郓见着耶律玺这模样,大概也知道耶律玺心中所想,但想起曹宏昨晚与他交待的话,于是便笑着说道:“禀府尹大人,许家之人欺压良善、鱼肉乡里,而且还肆意恐吓杀害县衙所选三长,罪无可赦,听说李司吏已经写信禀报大人,可有此事。”

    耶律玺点了点头说道:“李司吏确实写信让书办王瀛交于我,可是他是让我好生劝说许家,让他们不要和你这县衙对着干,低调行事……”

    苏郓拍手说道:“正是耶律大人这封信,才使得许家之人没了戒心,许正泰还想让他小妹嫁于我,这才给李司吏将许家之人一网成擒的机会。”

    耶律玺听罢心里暗骂,这曹宏也太狡猾了,在信里只说许家之事难办,让他写信劝说许家不要硬来,这下好了,许家见了自己的信,又听康守贞说了李钰是自己的“远亲”,戒心大减,被人家直接抓了嫡支的所有当家人。

    心里虽然大骂不已,但是耶律玺脸上还是一副谦逊受用的表情:“啊呀,这都是李司吏和苏县令之功,我这点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苏郓见到耶律玺一脸扭曲,心里想笑,强忍着说:“府尹大人,许家还想通过李司吏行贿于你,这是证据。”说完递给耶律玺几张地契。

    耶律玺接过一看,心里如同刀绞一般,许家这次出手大方,直接在他平城老家买了一百亩熟地送给他,许家这帮傻子直接送去府衙不好吗?非要经过李钰这转了一道手。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耶律玺看着手里的地契都快哭出来了。

    苏郓将那地契从耶律玺手里抽出,嘴里不咸不淡地说道:“李司吏说耶律大人公正廉洁,想来不会收受这般不义之财,正好一会开堂,此物作为证物,又是许家的一条罪状。”

    耶律玺看着那几张地契从自己的手里又到了苏郓的手里,心里像死了亲娘一般难受,但还是挤出点笑容说道:“本官一向视钱财……钱财如粪土,这许家真是小瞧本官了。”但他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始终盯着苏郓手里的地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惜名拒财之人。

    苏郓将地契揣回怀中,对耶律玺说道:“耶律大人,昨日之事太大,我想请耶律大人亲自审理此案。”

    耶律玺听完眼睛一亮说道:“正是正是,本府尹正有此意,今日就借苏县令这县衙,本府尹亲自审理此案。”

    。

    县衙后堂,曹宏和苏迦南在二堂门后听了苏郓和耶律玺的谈话,苏迦南皱眉问道:“这耶律玺一听便知不是廉洁之辈,殿下为何将此案交予他审理?”

    曹宏沉吟片刻说道:“当今天下,不管是刘宋、苻秦还是我大魏,都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世家尾大不掉。他们或跻身朝廷,或藏与乡间。有事时同气连枝,无事时吸吮民脂。上可以霸凌帝王,下可以欺压黎庶。一旦他们之间有人被打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大族都会拯救那个被打击的大族,相应的,想动世家的人或被罢官,或被论罪,更有甚者,身首异处的也不在少数。别看我是一个皇子,就是我的父皇,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将一个世家大族这般**裸的连根拔起。”

    苏迦南惊诧道:“所以殿下用贪鄙的耶律玺来审理许家之案,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横行乡里的许家,又让着耶律玺不能再当这顺天府尹了。”

    曹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耶律玺此事之后,顺天府尹是必然当不成了,如果他不想被与许家同气连枝的其它大家族弄死,必然会选择辞去府尹一职,躲到国人聚居的代北。”

    “既然殿下不能出面审理此案,那为什么耶律玺可以?”苏迦南不解道。

    “耶律玺也不行,耶律玺虽然贪鄙,但他一点都不蠢。他收受许家的贿赂肯定不止这一次,如果他不办了许家,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我的父皇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这耶律玺竟然和世家搅在一起,父皇如果知道,绝对第一个砸碎这种联系,而发作的第一刀,就是他耶律玺。所以耶律玺必定会出面将许家之人往死里整。”曹宏沉声说道。

    苏迦南被曹宏的描述吓坏了,他惊诧地看着曹宏。

    曹宏苦笑一声说:“苏姐姐,你别害怕,父皇只是不喜欢国人和汉人的世家大族勾连,我想像苏伯伯这样没有世家背景的汉民,父皇不仅不会阻拦,还会鼓励国人和普通汉民的来往。”

    苏迦南听曹宏一说便立刻懂了。匈奴人大多是大魏的特权贵族,而世家又是掌控汉民的地头蛇,这两者任何一方都是皇权的威胁,如果两者勾结起来,任谁是皇帝,都会睡不着觉的。但普通的汉民就不同了,匈奴入主中原,如果始终与汉人水火不容,那大魏的统治根基还是不稳,但如果匈奴人和普通的汉人加快融合,和睦相处。不仅有利于大魏的稳定,更是进一步打击了汉人的世家。

    苏迦南见曹宏不过十多岁的年纪,竟然想的这么深,不禁好奇的问道:“殿下,这些你是如何想到的?”

    曹宏被苏迦南猛一问,倒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可能我自小在宫内长大,耳濡目染吧。”

    苏迦南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还有一事,殿下你是什么时候搬的救兵呢?”

    曹宏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在发动之前就让我一个叫陈宪的朋友通过羽林都的渠道,传信去了宫里。约定在苏伯伯迎亲时,将许家众人一网打尽。然后让父皇派兵驻扎在许家堡,以防有心人煽动。毕竟这些大族底蕴颇深,谁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我倒是没想到中间出了个贾春望,幸好有所防备,援兵可是救了我们的命了。”

    。

    孟津县衙正堂,耶律玺身着深绯色公服坐在“清、勤、慎”的匾额之下,背后一副江牙山海图,旁边置一张小几,苏郓陪坐在旁,再往下,三班衙役分列两旁。耶律玺看向一边的苏郓,只见苏郓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带许家人等。”

    这时堂下孟津县的狱吏领着禁卒押着许家人等上得堂来。许家众人经过昨天之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看到两班衙役提棍怒视,许家之人中的几个吓得身体抖若筛糠,当场瘫在地上了。

    耶律玺又将黄杨做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堂下可是许家人等?”

    只见堂下许正泰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耶律玺正待喝骂。这时许家众人中滚出一人,正是受伤的许之海,只见他伏在地上哀嚎道:“耶律大人,耶律大人救命啊,去年我还曾去府上递过帖子……”

    耶律玺听那人说了一半,心中大吓,连忙抢着说道:“混账,公堂之上,只需直陈案情,不准东拉西扯。”

    许之海被耶律玺一通呵斥,吓得失血蜡黄的脸色变得如同白纸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等许家之人……许家之人从来都是遵……纪守法,不知昨日为何苏县令带人将我等绑来此处,我等冤枉啊!”

    耶律玺又看了看苏郓,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等着自己说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贼伧”,于是对苏郓笑道:“苏县令,昨日之事到底为何,这许家众人犯了什么事,竟叫你一股脑的押到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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