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S市的雨不下则已,一下就不会停。

    陈羽尧翻了个身,才发现急雨早就醒了,正用一双沉静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早就不疼了。”急雨说。

    顿了顿,她问陈羽尧,“我今天能出去看念珠吗?”

    陈羽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肃然,他想了想,“最好不要。”

    “我想把事情已经解决的消息告诉她。”

    “打电话就好了。”陈羽尧说,“做什么一定当面讲?”

    “那不一样,”急雨抿抿嘴,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我想见她。”

    陈羽尧不语,抬头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才道:“最近势态不好。舅舅公司里的有些叔伯辈正联合起来,要捉我的痛脚呢……你,我不想你露面过频,被他们盯上……”

    “我明白了。”急雨沉吟道,“那我能出去躲躲吗?比如说云南……”

    她想陪念珠旅行散散心。

    “云南哪里?”

    “大理。”

    陈羽尧摇了摇头,忽然道,“要不,你再等两天,我带你去三亚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海南吗?”

    她不是想去海南,而是想看看陈羽尧口中的“公孙桔”。陈羽尧答应过高考过后就带她去,但后来因为忙就搁浅了一阵子,眼见着快开学了,急雨却自己不想去了。

    陈羽尧问她为什么,她说,“不想赶在军训前就晒成炭。”陈羽尧笑了,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小雨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便没有再勉强。

    而真正的原因是急雨害怕两个人到了海南之后发生点什么。

    暑假里她去商场挑选内衣,遇见了徐念。

    不知为何,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念……念念姐……”

    “自己来的?”徐念微笑着问她,“陈羽尧他没陪着你?”

    急雨微愕,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真是一个人?”徐念有点意外。片刻她问,“你挑好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参考参考?”

    “不,不用。挑好了。”急雨将手里的内衣递给专柜导购,“就这件,帮我包一下。”

    徐念并没有走,陪着她一起站在收银台边,直到急雨结完了帐,她才问,“有没有空坐下聊一会儿?”

    急雨想了想,“好。”

    两个人在商场的咖啡店坐下。

    “喝什么,我去点?”徐念问她。

    “我去。”急雨起身,“念念姐,你喝什么?”

    “这么客气啊。”徐念笑起来梨涡浅浅,“大杯美式就好了。”

    “好的。”

    急雨点了杯装的,端了过去后,徐念道,“我们俩换一下好不好。我想尝尝你的。”

    急雨本来就不是为了喝咖啡才坐在这里的,于是她愣了下,便道,“好吧。”

    美式太苦,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没有再喝。徐念呷了一口她点的那杯后却很是喜欢的样子,“香草拿铁?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喝过加奶加糖的咖啡了。”

    急雨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今年高考结束了吧。考得怎么样?”徐念问。

    “还行。”急雨说。

    “高考……感觉好遥远和陌生的词啊。”徐念说着,思绪一瞬间仿佛远,她有点怅然,“我就没有高考过。”

    急雨心中微讶,徐念是有一点书卷气的,这也是一直是她觉得陈羽尧会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的原因。

    “我高中的时候就认识陈羽尧了……”徐念笑着说。

    急雨脑海中仿佛闪过一个惊天霹雳,难不成,徐念就是陈羽尧高中退学事件中的绯闻女主角?急雨想起,陈羽尧提及此事不无恨意,又怎么还会和她谈恋爱呢?

    “念念姐高中在哪个学校?”急雨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问道。

    “跟你一样。九中。”徐念努力牵动嘴角笑了笑,“但没有念完。”她接着道,“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流言蜚语几乎将我溺毙,我奋力挣扎,拉了一个人一起沉了下去。”

    “那个人就是陈羽尧。”急雨目光平静,“对吧?”

    “对。”徐念看着她,缓缓道,“陈羽尧是什么人,能吃这样的哑巴亏吗?后来他按照我撒的谎原原本本地报复了我……但我一点不怪他,真的。你别这样看着我,在我看来他比那些无端诬蔑我侮辱我的人,强多了。而且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那你们为什么……”急雨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又会在一起?”徐念笑着替她说了。

    “嗯。”

    “因为陈羽尧还不够坏啊。”徐念说,“他后来看我实在是……混得凄惨,一下子不忍心了。然后他就帮我从夜总会里捞了出来,给我安置到他的一处房子里去了。严格意义上我不算他女朋友,顶多就是个‘情人’吧。

    他不经常来的,也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什么,还鼓励我继续读书……总之,他对我还不错。有一次,他主动提起过去的事,还说那时候做事有点太偏激了,对不起我……说什么人言可畏,女孩子在遇到那种时候会无助,随手乱抓救命稻草也无可厚非……”徐念说,“忽然间就变得高山仰止了,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有了这样的改变……”

    急雨问,“那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分手呢?”

    “他说他舅舅给他安排了一个女孩子,门当户对。”徐念说,“我一听就明白了,然后我们就断了关系。”她看着急雨,“那个他口中‘门当户对’的女孩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急雨道,“我一个孤女,怎配与他‘门当户对’?”

    徐念凝视了她几秒后,摇了摇头,“真没想到。”

    “第一次和你见面,我就发觉陈羽尧对你不同。”她说,“怎么说呢?很容忍,但面对你的不领情,他会发脾气。他从来不会这样情感外露,让人一眼就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能看出他的情绪外化,也许是因为你在他身边时间不短的缘故。”急雨说。

    “也许吧……”徐念喃喃道。

    “你怎么不抗争一下?他说分手就分手?”急雨问。

    “抗争?”徐念说,“你还小,没经历过感情可能不明白,在一起需要两个人都同意,但分手只需要一个人说‘Bye bye’就够了。陈羽尧对我也不薄,分开前他还把我一直住的那套房子送给了我。

    “真是大方。”急雨说。“不过这也难怪。”

    对于他钟情过的女人,大概送房子是他一个嗜好。

    即便是没上手的——比如她,一个月前不也被赠了一套两居室吗?

    “什么意思?”徐念不解。

    “没什么。”急雨摇摇头,“陈羽尧财大气粗。一样如此。”

    “也不尽然……”徐念说,“在我之前的那一任,据说分手时就什么也没捞着。好像是因为她竟然异想天开地去跟踪陈羽尧……陈羽尧对女人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一条就是‘不许打探和盯梢’,她犯了这个大忌,陈羽尧发现后立即就分了手。后来他用这件事来告诫我,并说‘我讨厌绣花枕头,并不是因为讨厌表面的绣花。’我想,他应该是对前女友没脑子一事深恶痛绝吧……”

    急雨却知道不是。陈羽尧的意思应该是,他讨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人。而且他也不是单纯地气愤前女友“草包”,而是“草包”不应该伪装成“花枕头”。应该老老实实地当个表里如一的草包,让他一眼便知,以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从这一点而言,陈羽尧是霸道而不讲理的。时间宝贵,你谈什么恋爱呢?偏偏他在走肾的同时喜欢走点心。

    急雨哂笑。

    “真不是你?”徐念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别误会,我不是要探听你什么。”她以为急雨是由于心怀戒备,所以不肯说实话。

    “如果你们现在在一起了。我只有为他高兴的份,同时也为你担忧。”

    此话何解?急雨疑惑地看向她。

    “陈羽尧不坏。对我也是尽仁尽义。现在他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好事。”

    “为什么说为我担忧呢?”急雨问。

    “因为……在他身边总是危机四伏。”徐念说,“他越在乎你,你越危险。”

    “念念姐……”急雨目光湿润,“你真是个好女人。谢谢。”连如何挑选穿内衣,都是她告诉的呢。“不过——我真不是,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我亲眼见过。”

    徐念不再说什么,她见急雨的那杯美式只喝了一口就搁置了,不由道,“其实美式越喝越香的,而且超级燃脂。一开始我也不习惯,后来慢慢也就适应了。”

    “我不行。”急雨说,“我一点苦也不想多吃。”

    人生已经够苦了,咖啡还是想喝甜一点的。

    有了此节,当陈羽尧提起要带她去三亚时,急雨自然是托辞拒绝。

    并不是担心陈羽尧会逾矩。而是她怕自己会情难自禁,一旦沦陷,可能就再也无法自拔了。看看徐念就知道了,被陈羽尧那么狠狠报复过,还始终无怨无悔。

    她是多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啊。仅仅活着,就拼尽了全力。绝不能因为区区爱情,赔上前程和性命。

    彼时的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还是成了陈羽尧的女人。真是打脸。

    下一秒她就想起陈羽尧说的: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听着外面纷乱的雨声,急雨再也阖不上眼睛。

    “怎么说?”陈羽尧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冬天去海南度假正好。去不去?”

    “我自己吗?”急雨问。

    “我陪着你。”陈羽尧揉揉她的头发笑着道,“上次住的那间海景房不知还能不能订到,看风景视角特别好……”

    “还是算了。“急雨道,“我听你的,呆在家里,哪儿不去。直到你说可以出去为止。”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去?”陈羽尧不悦地问道。

    “当然不是!”急雨说,“你平日已经那么忙了,而且你也说了,势态最近很紧张,我们出去了一旦家里生了什么变故,你不及赶回来。所以,哪儿也不去了。”

    陈羽尧心里很是感动,他没想到他的小娘鱼这么替他考虑 。也许是心里真的爱重他的缘故,以往交往过的所有女人,并无一人像急雨这般体贴。

    “我真的,不希望你……不希望你出一点事。”急雨红了眼眶,可能处在生理期情绪特别容易有起伏,她一头钻进陈羽尧怀里,紧紧抱着他,“羽尧哥哥,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了。绝对不能出任何……任何不好的事。”

    “我不会的。”陈羽尧也用力抱紧了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柔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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