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邦微微一笑,向他身上轻拍两下,宁令哥哑穴一解便声道:“不过份不过份,我答允你们,明日一早,我便亲自送两套侍从服饰给二位。二位,二位来此可是来助我的?”

    胡振邦微微一笑:“太子陛下,想来你对自己现下的处境也很清楚,你若肯依着我们的吩咐,我们自然会帮你。”他明知宁令哥已非太子,仍这样称他,显是要太子明白,自己绝非落井下石之人。

    宁令哥道:“是,我自然明白,只是二位要如何帮我呢?”

    沐寒衣突然开口问道:“我只问你,你究竟有没有胆量杀了李元昊?”

    宁令哥一惊,诧异道:“你为什么说我要杀李元昊,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

    胡振邦与沐寒衣相顾一笑道:“那么,你算是承认了?”

    宁令哥惊疑不定,问道:“谁说的,谁说我承认了,他是我父皇,我怎敢杀他?”他口中强辩,心中却暗想:“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是李元昊派来打探我消息的?但看起来不像是,想来也不应该是呀。”

    沐寒衣冷笑道:“我只问你,你妻子被李元昊夺去做了新后,你母后被罢黜了后位,你自己又被废了太子位,这些你都甘心么?”

    宁令哥登时怒道:“谁说我甘心,又怎么可能甘心!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与李元昊不共戴天。你二位究竟是来做甚么的?该不会是李元昊派来的暗探,是要取我罪证,然后捉了我去见李元昊么?”

    胡振邦笑道:“好,你知道不甘心便好,男儿大丈夫,换了谁这口恶气也都断不能受。我二人今日找你,便是适才这个要求,只要你帮着我们兄妹二人进入到大殿内,让我们看到西夏公主送嫁。”

    宁令哥道:“这个,这个我不是答允过么,让你们兄妹二人随吐蕃人送嫁至吐蕃。”

    沐寒衣道:“你确实是答允过,连太子妃都替我们在李元昊面前提过,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啦!”

    宁令哥猛省,自己已非太子,连太子妃,也成了新皇后,因此上曾经作过的许诺,怕是已不能够作数。想到这里,他一颗心一沉,对于刺杀李元昊一事,又有些退缩起来。

    胡振邦见他神情萎靡,知是他想到了自己身份已变,举事信心全无。便道:“太子陛下,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能让我们进得殿内,我们自会力保你性命。不仅如此,刺杀李元昊一事,必要时,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宁令哥登时转忧为喜,急道:“二位果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待我除了李元昊之后,定要那相国扶助我登上帝位,届时,你二人便是开国功臣了!”

    胡振邦与沐寒衣心中皆叹,这宁令哥至今还在做着登基的皇帝美梦,若是他知道那没藏相国的计划,自己皇位无望、性命堪虞,不知会做何感想。

    但此想不能说与宁令哥听,胡振邦道:“太子陛下,我们助你,并非是贪功图赏,只是希望你能让我们三兄妹团聚一起不要分开。现下既然太子陛下答应了,那便说定了,明日等你送衣饰来住处,后日便带我二人进到大殿。”

    宁令哥心道:“这木胡可真会说话,一旦有了机会,有哪个平头百姓不想飞黄腾达,你说只是为了三兄妹不分开,未免太假。不过看起来这二人是有点本事,若是能加以利用,对自己还是大有帮助。”当下道:“二位放心,明日我便安排妥当,确保二位在送嫁仪式那天能够顺利进殿。”

    胡沐二人见他应承下来,料他不会再生变故,便告辞出了东宫,回到住处。将与宁令哥说定的事与阿依慕说了,阿依慕甚为高兴。当晚,兄妹三人又说了大半夜话,这才各自休息。

    次日卯时刚过,内侍监便前来宣旨,要“西夏公主”哈依莎进绛福宫,由新后没移氏负责送嫁安排。阿依慕与沐寒衣依依别过,胡振邦在住处听得有宫人来传话,知是要将阿依慕带去内宫准备送嫁事宜,也早早来与阿依慕别过。三人告别时并未多说,只以眼神交互,心中不舍,俱知成败便在明日。

    阿依慕进得绛福宫后,按着次日仪式规矩,先是焚香拜了天地宗室社稷和西夏先皇祖宗,然后被宫女带至居所,先是用了素斋,歇得片刻,又被引入内宫沐浴。那内宫中配有大浴池,两名侍候“西夏公主”的宫女来为阿依慕宽衣,要服侍她沐浴。

    阿依慕随身带着那柄“提丰希”的复仇匕首,自是不便当着两名宫女面更衣,便道:“我实不惯当着他人面更衣沐浴,你二位且去帘外等我吧,我自己更衣。”

    两名宫女俱道:“请公主还是免为其难,让我们服侍更衣吧,只怕新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担当不起。”

    忽听得帘外一个声音道:“惠兰、碧荷,我不会怪罪的,你二人出来吧,让公主一人沐浴,将浴后的新衣也放在衣架之上,公主不唤你们,你们便不可打扰她。”

    两名宫女一听之下,立时恭恭敬敬道:“是,皇后娘娘。”说罢退到帘外。

    阿依慕一听,知是没移氏来到此地,心中不觉惊喜,隔着帘子对外道:“哈依莎谢过皇后娘娘。”

    没移氏亦在外惊喜道:“好妹妹,你不必客气,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我们姊妹俩好好说会儿话。”

    那两名宫女见新皇后对“西夏公主”以姊妹相称,甚觉惊讶。

    阿依慕将匕首小心放在一旁,沐浴罢,换了新衣,仍将面纱蒙 上,又将这匕首没贴身藏了。梳理得当,这才走出浴室,却见没移氏远远地坐在屋中,见了她,连忙起身相迎,阿依慕遥遥一拜,道:“姊姊,妹妹给你请安。”

    没移氏抢先一步将她扶住,道:“妹妹,如此甚好,此处没有外人,不必称我为皇后娘娘。”说到皇后娘娘几个字时,声音凄楚。

    阿依慕抬头望去,却见没移氏面容清瘦,两颊微陷,眼中似隐隐有泪,不觉心痛道:“姊姊消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

    没移氏听到阿依慕这话,再也忍耐不住,一串眼泪登时滴落下来,阿依慕连忙取出随身所带的丝巾替她拭泪。

    没移氏拭罢眼泪,正欲将丝巾递还阿依慕,忽地怔得一怔,展开这面鹅黄色丝帕看了又看,急道:“妹妹,你这块丝巾,是从何而得?”

    阿依慕道:“姊姊,这块手帕是我一个有生死交情的妹子送我的。怎么,姊姊也有这样的丝巾么?”

    没移氏道:“你这位妹子,可是叫作芝娜?”

    阿依慕奇道:“正是,姊姊也认得她么?只是她现下,她现下......”忽地哽咽,说不下去。

    没移氏道:“她现下境况如何?妹妹可否告与我知?”

    阿依慕道:“她,她还在宫中,我前几日还见过她,还是太子将她带来见的我。”

    没移氏道:“她,她没有死?还在宫中?那她过得好不好?原来,原来太子他竟是知道的,怎地这么多年,也不告诉我。”

    阿依慕叹口气道:“可是,她已被李元昊令人割去了舌头,成了哑巴,现在浣衣局做浣衣女。唉,可怜的妹妹,前几日,李元昊还想将她杀了呢。姊姊,你又是如何与她相识?”

    没移氏听了阿依慕的话,不由得大为震惊,忍不住又流下泪来,道:“她还活着,这便好,可是,可是怎生会落得这么惨。唉,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当年我随太子外出打猎,有一头梅花鹿中了箭,在林中乱跑乱窜,我想救它下来,便一路追逐,不知不觉在林中迷了路,那林中乱石嶙峋,马儿不幸失了蹄,将我从马上摔下,我的右腿登时折了,动弹不得,那马儿也伏在我边上,我就这么呆呆地等着,喊破了嗓子也不见人应。”

    阿依慕听她诉说当年发生的险事,虽知她应该并无大碍,否则如今也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但她心地善良,急人所急,忍不住地问:“那怎么办呀,姊姊你身陷如此险境,当真是叫天不应了么?”

    没移氏见阿依慕真情流露,替她忧心,不觉心中欣慰,道:“好妹妹,你瞧我不好好的嘛,我没事呀。只是当时,我确实是又害怕又无奈,眼见得天越来越黑了,远远地还夹杂着狼嚎之声,我越发害怕了,我身上只有一把短剑,一张弓箭,可是箭囊中的箭矢都已在打猎时射完了,当真有野兽来的话,我的短剑如何能够抵挡,我一定成了它们的点心啦。”

    阿依慕听她描述当年身处的险境,也不禁为之心悸,一双妙目忧心忡忡地望向没移氏,满是担心。

    顿得一顿,没移氏又道:“正当我发愁之际,忽听得林中西首马蹄得得,暮色中来了一人一骑,马上这个少女,便是芝娜,她见了倒在地上的我和马匹,“哎呀”一声惊叫,立时下马来扶我,可是我右腿骨头折了,剧痛难当,自是无法站起身来,便告诉她,请她再去找人帮忙,可是她说,她回到村里叫人的话,一来一回,要大半个时辰,这时候天都黑透了,她不放心。

    这个芝娜虽然比我年少,可是做事当真果断麻利,她拿过我的短剑,跑到树林中,砍了几根树枝,一根削短的给我脚边固定,用的便是她掏出的这块鹅黄色丝帕,另外又削了一根作拐杖,让我拄着走路。她就这样,让我骑在她的马上,自己牵着我的马,慢慢地带我走出了林子,找到太子的围猎场,太子当时正带着士兵们四处找我,见到有人将我带回,喜出望外,拿出银两就要赏赐芝娜,可是芝娜什么都不要,见我找到了大本营,有人照顾了,便向我和太子告辞,说要回家,因为家中只有她与奶奶二人相依为命,需回家照顾奶奶。”说到这里,没移氏长叹一声。

    阿依慕接话道:“是,我也听芝娜说起过,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只不过,后来她奶奶死了,她便进宫了。”

    没移氏微微一笑道:“是,不错,芝娜在奶奶死后,便进了宫,正是我让她进的宫,如今我在想,我好心叫她进宫,是不是反而害了她。”

    阿依慕想到芝娜为了自己,险些被杀,不觉起了同理心道:“姊姊不要自责,我们行事,只求待人无愧,实在料不到许多的变故,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只是芝娜是怎么被你带进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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