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桔打了水和绿芜一起进来,又急急忙忙关好门。

    绿芜第一次见到顾屹,也差点没尖叫出声。

    还是青桔手快捂住了她嘴,没让她发声。

    “小姐认识的。”她朝顾屹努努嘴,“是自己人。”

    顾屹耳目聪明,听到自己人三字,耳背又悄悄红了。

    佟佳言再次提醒顾屹道:“脱吧。”

    两个丫鬟一脸受惊地瞪大眼。

    脱?脱什么?喊谁脱?

    然后就见顾屹犹豫的视线转落在了她们二人的身上。

    天呐!

    小姐该不会是叫这位公子脱衣服吧???

    两个丫鬟的脸上均表示收到了打击。

    “这、这不大好吧?”青桔上前一步,挽住佟佳言的手臂道。

    小姐年纪小思想天真单纯,有些避讳不大懂,这时候就需要她们做丫鬟的挺身而出,及时制止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了。

    “为什么不好?”佟佳言目光清澈,侧过头来看着她。

    “因、因为……”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佟佳言紧接着又道。

    “啊?”青桔张着嘴,脸慢慢就变红了。

    “上、上药啊……”

    “嗯。”佟佳言颔首,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她以为小姐不懂男女有别无意中调戏了人家公子哥呢!

    青桔嘿嘿干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也是以为的小姐要给他上药,上药。”

    绿芜别过脸憋笑。

    佟佳言又催促顾屹:“你快点吧,别磨蹭了,等上完药就立刻就把药喝了。”

    对方一个姑娘都坦坦荡荡,他若是在忸怩推脱倒是显得矫情了。

    顾屹起身,面向佟佳言拱了拱礼:“冒犯了。”然后来到水盆前,背对着她们脱下了穿在外面的夜行人。

    青桔绿芜有意避开视线转了头看向别处。

    佟佳言倒是大大方方盯着他后背。

    雪白的里衣被鲜血染红,脱下来后能看见,宽阔的后背自右肩起一道锋利的剑伤划至脊骨。

    肉皮翻开,鲜血汩汩。

    顾屹将衣衫搭在一旁的木衣架上,他拧干了毛巾,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背。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给我吧。”

    一只凉凉的手从他手里接过了毛巾,然后轻轻搭上他的背。

    顾屹身子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后背涌来。

    那双手擦到哪里,血液就全聚到哪里。

    他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呀!小姐!您在做什么?!”

    丫鬟的惊叫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知道她们此刻内心的惊讶程度并不比他少。

    “他不方便,自己擦不到。”

    轻轻柔柔的声音此刻就像一阵风似的,吹过他心里,听得他有些心痒。他还记得刚刚在被子里闻到的那一股淡淡的幽香,似花香又不是花香,清雅芬芳。

    他从来没有闻过。

    “那也不能让您来啊,还是让奴婢来吧。”绿芜埋怨的看了佟佳言一眼,看得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

    “哦。”难得在丫鬟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佟佳言乖乖交出了毛巾,站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了绿芜。

    换了一个人来做同样一件事,好像那种血液上涌的紧张感也慢慢消退了。

    顾屹悄无声息地放松了身体。

    “好深的伤口啊……”

    看见他背上的伤,青桔有点被吓到。

    “他都不觉得疼的吗?”她忍不住看了看顾屹的后脑勺。

    顾屹垂着眼皮,看向那一盆已经被血污染浑浊的水。

    “怎么可能不疼呢。”佟佳言取下金疮药的瓶塞,倒了一点在手上,“无非是习惯了疼罢了。”这话还是顾屹自己说过的。

    都习惯了。

    伤痛,寒毒,孤独,都习惯了。

    说完她抬头看顾屹:“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一下。”

    “嗯。”

    没指望他会有什么回应,但当闷闷的声音响起来时,佟佳言还是忍不住又朝他望过去一眼。

    膏药刚抹上去的时候有种火辣辣的感觉,顾屹闭紧嘴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若不是他额上渗出密码的汗珠,绿芜都要以为他一点也不怕疼了。

    “你可真能忍啊。”

    佟佳言收起手,绿芜接过她手里的金疮药,青桔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手。

    “我说让你忍一下,又没让你一点声音也不许发出。”佟佳言看着他摇头,“是不是隐忍成了习惯,就真以为自己一点不怕疼了?怎么可能呢?”

    像是在和他感叹,又像是她在自言自语。

    “人,都是怕疼的。”

    “忍得久了,心会累的。”

    所以,当宁致掀开她的幕篱,对着面目全非的她说,在我面前,不必假装。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必忍耐,不用委屈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只要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给我就好时,她才会觉得那么心酸,那么委屈,那么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袖,第一次哭到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半生全部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忍得久了,心是会累的。

    “你不累吗?”

    铜盆里的水浊了,反倒映出他的轮廓。

    顾屹的手指动了动,头一次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一翻话。

    他知道自己能忍,是因为处境逼迫,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忍。认得久了,就成了习惯,连自己都忘了,他也是怕疼的,也是会心累的。

    他怔怔垂着视线,连铜盆被人端走了都不知道。

    还是刚刚那双手,手指纤细修长,绕过他的后背,穿到他身前,捏着一块白色布条缠绕着系在他的肩膀上。

    拉紧,横绕,再拉紧,再斜绕,最后系好,打结。

    是他从未见过的包扎方式。

    耳边有一丝微痒。

    顾屹微微侧头,一缕青丝滑落,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肩上。

    心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落了一拍之后,忽然加速震响。

    像有人在他心上擂鼓,吓得他握紧了拳头,生怕叫人听见。

    “把药喝了。”

    绿芜把药端给顾屹。

    顾屹飞速抬头看了眼仍站在他身后的佟佳言。

    他面巾未下,自己都忘了,险些把药喝洒。

    绿芜捂嘴偷笑。

    佟佳言脸上也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顾屹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还是佟佳言先叫了绿芜和她避了出去。

    “床让给你睡,我们去次间休息。等今晚过去,你再走吧。”

    眨眼就消失在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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