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位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拎着代表大夫身份的药箱敲响了老鸨的房门。

    “吴大夫来啦,老身又犯毛病了,还麻烦您给瞧瞧。”老鸨拉开房门,对四周看了看,侧身让开。

    “好说好说,要是老毛病,我再给你抓几服药。”大夫模样的人声音尖细,扭头警觉地探查周围,见无异常,这才进门。

    老鸨迅速关上房门,大夫径直走向主座,大大咧咧坐下,

    “有什么发现?”

    “公公,阁里进了个怪人,来得时候给我两万两银子说是要长住,整日在院内修炼,不出门也不叫姑娘,我寻思着不像是来找乐子的。”老鸨一想起两张银票就兴奋,老脸乐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大雪山不比内陆,出手就是两万两的豪客可算是凤毛麟角。

    “别光想着银子,干好你本份的事情,若是惹得东家不高兴,一条老狗,丢在雪坑里说埋就埋了。”

    “是是是,老奴一定不敢忘了本分。公公,前不久死了位圣子又死了位太子,阁里只关了几天就开了,外面都在传一些消息,说的可不太好听。”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无需理会。”中年男人抱拳朝左侧虚拱,“此事自有圣裁,我们做奴才的,听话比什么都强。你附耳过来,先观察观察,过上几日你如此这般试上一试,到时便知分晓。”

    两个在屋内嘀嘀咕咕半天,男人这才出了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两间宅子简陋得很,门口挂个招子,写着“吴六世,专治花疾。”

    这个招子很有讲究,大雪山各行各业都是父子相承,六世代表传到如今是第六代,而花疾是一种雅称,一般只有流连青楼的男人和楼子里的姑娘才会得。正常人对这种大夫多有不耻,故而看病不会选择这处医馆,因而有时一天也不见有人上门,是个藏身的好处所。

    一名年轻的白净小童接了药箱,吴大夫摘了假须,对小童说道:“去告诉主子,就说鱼咬钩了。”

    自从苏朗来到刘家堡,苏子仲就没见过自己父亲。

    不是在议事,就是六个加起来200多岁的男人在拼酒,酒醒了接着议,议完再喝。

    苏子仲这几天不太敢和娘亲呆在一起,只要待在一起,娘亲必然以一种语重心长为苏子仲好的语气,一般都以你和韵儿都这么大了开头,中间花上个把时辰回忆苏子仲与丁雪韵小时候在一起的种种趣事,再告诉苏子仲大雪山和苏家堡为了即将到来的亲事准备得如何如何,隐晦的鼓动苏子仲可以去和丁雪韵尝试之前从未有过现在可以有的那些不可描述之时,最后目含期待嘱咐苏子仲苏家堡到底是要交到他的手上趁着年轻开枝散叶就是当前对苏家最大的责任。

    “你知道我现在多怕我娘么,我觉得我坐在她身边听她说我和叮叮叮成亲的时候,屁股像被爆针弩射穿了那么不自在。纪爷,您就告诉我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蒲草喜欢爬上高高的垛墙望着堡外无边无际的草甸,苏子仲实在无法理解蒲草在高处站着喝风爱好,但不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憋得嘴都快扯开了。只得随蒲草爬上来,猫腰站在蒲草后面躲风。

    “站的高看得远,你说要是我站在半空中,能不能看到安澜的后山?”

    “纪爷,您真逗,璟国在东南,您看得是西北。”

    蒲草不好意思地抓头,“到处都是草甸,我还真没注意这个。”

    “悠悠天宇旷,不怪你不怪你。我爬这么高可是为了和你说我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对付我娘。”

    “你问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缘木求鱼了。”

    “......”

    蒲草准备爬下堡垛。

    “你去哪?”苏子仲换个位置,保持蒲草能站在前面挡风。

    “我去换到那边的堡垛看。”

    “你是不是有病?”

    “这句话向来都是我跟你说的,学我说话要付钱的。”

    “蒲草,我他妈谁都不服,就服你。”苏子仲拦着蒲草,“要不是那几个家伙老是笑话我,我能耗在你这?”

    “干嘛笑话你?”蒲草认识苏子仲以来,还真没见几个人笑话苏子仲。

    “刘友志,沙积贵,苏小眼,高扁头,就连朱幼植都笑话我,谁不知道我打小被叮叮叮欺负得够够的,我能跟他们商量?”

    这几个都是雪山六堡未来的堡主,蒲草之前见过。

    蒲草跨出堡垛攀上梯子,扶着梯子指着自己对苏子仲说道,“看样子你非常乐意多一个人笑话你。”

    “......”

    恰在此时,刘净秋与一个短发背琴的女子骑马经过,看见苏子仲在堡垛上,大声喊道:“子仲哥哥,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蒲草在梯子上一低头,见一个穿着内陆襦裙的女子裹着大麾,身边跟着四五个目露精光的内陆汉子。

    女子略施粉黛,细眉大眼朱唇皓齿,鼻子和脸蛋冻得有些发红,五官并不如何精致,可放在女子的脸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蒲草在梯子上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情愫钻进蒲草的脑子里,便再也挥不去了。

    “不去,烦着呢。”苏子仲没好气地蹲在堡垛里。

    “走嘛走嘛,骑马跑上几十里就不烦了,子仲哥哥不疼我了。”

    蒲草原本快要下了梯子,心里迫切想和苏子仲一起与这内陆女子多待一会儿,赶紧再次上了堡垛,把蹲着的苏子仲拉起来,“刘家小妹说的在理,走,我陪你去草甸上骑马跑几圈。”

    “跑什么,天天骑马没骑够啊,还不如去找人喝酒呢。”苏子仲哪有心情出去玩啊,在没想到办法对付自己娘亲的唠叨之前,干什么都没劲。

    “酒有什么好喝的,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打猎。”蒲草刚在上梯子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和那女子说第一句话,苏子仲不去也没借口啊。

    正当苏子仲不情不愿地打赢蒲草去打猎,刘友志来唤,“子仲,你怎么钻到这儿来了,你阿爹要有话要问你和蒲草。”

    蒲草心里连骂了好几句三多集的粗话,早不问晚不问偏偏这个时候问,苏子仲他爹是故意的吧。

    蒲草特意绕了几步路跟刘净秋打招呼,顺便送给那女子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女子很客气的回了个笑脸,乐得蒲草恨不得骑到苏子仲的肩上去。

    苏子仲拉着一脸傻笑的蒲草,“捡到钱啦?笑得这么猥琐?”

    “我乐意!你管不着!”

    蒲草与苏子仲立在下首,六位堡主问得很仔细,比如刺客的身高、肤色、发饰如何,又或是武学路数等等,许多细节之前他们两根本就没注意。

    大部分是苏子仲回答蒲草补充,有时二人还轻声交流几句,但也与上次苏子仲向刘和敏说的大差不差,没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

    问完之后,大堂一时安静下来。

    高家堡堡主高寂原刚要开口说话,被苏朗摆手摁住了,苏朗对着二人说道:“行了,你们先出去,我与几位叔叔伯伯再商量商量。”

    苏子仲没挪步,蒲草前几日与苏子仲在一起时,截神指又发了一次,比起洛陵时又多疼了半个时辰。苏朗最近一直很忙,苏子仲一直没找到机会提蒲草加入雪神教的事,今日若再不说,又不知道耽搁到哪天。

    “父亲,我上次跟你说蒲草加入雪神教学冰瀑经的事有消息了吗?”

    “我已经给丁兄去过信了,你不是不知道,雪神教普通教众是不传授大雪山武学的,只有护教军和影灭才有资格修行冰瀑经,就算是我要学,你未来老丈人也不敢开这个口子。蒲草是你兄弟,他是否打算一辈子都呆在雪神教中,如果有一天他病治好了想要离开,雪神教对叛教之人可从不会手软。”

    苏朗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苏子仲和蒲草大吃一惊。“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大雪山不会贸然收一个外人,我给丁兄的信上写着,只要大雪山同意收,我苏家堡给蒲草作保,而且每年少拿一成的年奉。”

    “你未来老丈人虽然是教主,但没你想象得那么惬意,教中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许多事情不太好办。我不能为难丁兄,所以,我宁愿把这件事当成苏家堡与大雪山做的一笔交易。”

    “仲儿,我希望你的眼光没那么差。否则,不如由我先来做恶人。”苏朗这句话看似是说给苏子仲听,实际上是在敲打蒲草。

    蒲草不知道这里面还牵涉了这些事,没想到愿意为自己担保,更是减了一成年奉,当即站出来向苏朗表态:“苏伯伯,苏家堡对蒲草的厚恩,蒲草无以为报,蒲草今日立誓,此生必不负苏家堡不负子仲兄弟。”

    “年轻人,我们多喝了几年大雪山的雪风,誓言这些年也听不了少。子仲当你是兄弟,只要不违背道德,大雪山的男人可以为兄弟付出一切,因此,苏家堡不需要你感恩。如果子仲看错了你,就当给苏家堡未来的堡主上了一课,今日付出的一切,自然由他来向你讨回来。别嫌伯伯的话难听,你以后在大雪山呆得时间长了,就会明白大雪山真正的男人之间,报恩一壶酒报仇一把刀。”

    “雪山路长,你们未来要走的路还多着呢。去吧去吧,我们探得消息,睦国来了二百余侦骑进了咱们的地盘,离刘家堡不到百里,哼,雪山六堡不亮刀,这些睦狗就忘记疼了。出去以后,你们几个小子商量商量,一个也不允许放回去。跑了一个,自己回来领家法。”苏朗一说到打战,神色不怒自威,念境宗师的气劲散了开来,蒲草感觉一阵海浪扑面而来,要不是苏子仲撑着,估计当场就得趴下。

    “差点被你爹的真气压扁。”蒲草看着苏子仲。

    “没办法,一有仗打他就开心,估计是兴奋得忘记你还没有修行,快走,咱们找上刘友志他们几个合计合计。嘿嘿,关门撵雪兔,一个也不能放跑。”苏子仲本来就非常好看,此刻笑得更添邪气。

    “堡二代”聚齐,一个个像是吃了春药似的,摊开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的地舆,几个脑袋围在一起扒都扒不开。

    一群战争狂人!蒲草也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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