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想中残酷胶着的攻城战不一样。此次北越大军叩关,真正意义上的首战却不是从陆上发起的,而是来自海上。
    就在明国军事观察团抵达峥江的第三天清晨,海面上密云不雨阴风阵阵,能见度并不好。
    海战双方,首先是不顾糟糕天气出场挑衅的北越联合舰队。
    联合舰队以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奇威和肯德·布克号为核心,辅以上百艘地方海船——彼辈大多是临时雇佣来的海盗团队,其中又以明国海盗团队居多。
    南越方面同样不示弱。其舰队核心是四艘西班牙风帆舰只,同样有大批合同海盗附其骥尾。
    于是就在清晨略显昏暗潮闷的天气下,在陆上无数双眼睛关注下,海战于峥江入海口外爆发了。
    虽说南北双方这次投入参战的海船总数超过了以往,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参战双方的海船,无一例外都是雇佣军。
    既然是雇佣军,那么如何完成合同义务又保存自身实力,就是一个永恒的课题了。
    所以总得来说,这场海战规模还行,但是烈度不够。
    双方舰队从交手那一刻起,虽说一直保持了接触,炮声隆隆杀声震天,但这只是场面宏大。
    战术上,交战双方舰船多以炮击和试探性进攻为主,真正需要填人命的中式跳帮和西式舰炮近距离对轰场景并没有出现。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一次峥江口海战,反倒颠覆了人们对传统海盗散漫混乱的认识——始终保持一个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交战场面,是需要极高战术素养的。
    海战的关键转折发生在了正午。
    当其时,北方舰队的两艘荷兰船大概是判断出久战不利于己方,于是放出信号旗花,打算全军转进再图后事。
    不想这一转进却出了岔子。
    现在的时间是3月底,越南海岸多数时间刮得还是北风。之前的战斗其实北船是占了风向便宜的,可惜双方推太极把优势浪费掉了。
    悲哀的是,现在北船想要转向,那可就变逆风了,所以这个转弯半径必须很大。
    更加危险的一点是,荷兰人的操作可是属于敌前转向。西班牙人不是傻子,察觉出荷兰佬的意图后,立即放出信号要求大部队上前围攻。
    打落水狗谁不乐意?于是大批南船一改之前的推拉态度,紧逼上前。
    以荷兰船为首的北方舰队这下有点进退维谷。继续转向吧,会被人狂怼己方侧翼,不转吧,之前不是说好转进的吗?
    接下来,面对紧逼上来的敌船,情急下荷兰人貌似犯了一个错误:只转向了一半,然后利用侧舷火炮边打边撤。
    这样一来,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就相当于对准东面太平洋方向转进了,离陆地越来越远。
    见自家两艘核心红毛夹板大舰居然误打误撞跑路去了外海,之前还算齐整的各路北方海盗团队顿时原形毕露自谋生路。有跟着荷兰人奔赴太平洋方向的,也有拼力转向打算回北越港口的。亦有少数悍勇头目打算借此机会扬名立万,摆开架势在原地借着顺风准备拦截南方同行。
    海面上一时间场面大乱混做一团。
    南方联合舰队见到北佬哄堂大散,大喜过望。旗舰“庞特贝德拉”号随即连连发出旗号和火箭,要求己方核心船只紧追荷兰人,要求海盗团队就地追击同行。
    没过多久,混乱变得清晰。峥江口外的大混战渐渐分成了两股流向:挂着白帆的东去船列和大股混在一团缓缓北移的本地船团。
    见此情景,岸上无数看客也鼓噪起来,吼叫声响彻峥江两岸,不分南北。只不过这一刻南人的吼声中充满了示威和力量感,北人则是纯粹扫兴鼓噪罢了......和后世国足又被什么屌丝小国灌了n球的场面雷同。
    然而天下事变幻莫测。吃瓜群众沮丧,掌握着更多信息的高层可不一定这么看。
    依旧是观摩团扎营的那座小石山。今天场面更大了,围绕在小石山脚下的,不光是那一百人的明国警卫连队,还有上千名身穿铠甲,气势精悍的北越御林军。
    既然来了御林军,那么自然会有国王......以及权相。
    小石山顶,年过六旬,一身锦袍的北越清都王郑梉,正坐在藤椅上,满脸笑容地和观摩团团长盛楠言谈。
    北越倾国而出南下讨逆,身为郑氏集团核心的北越清都王郑梉,自然是要亲自带兵出征的。
    毕竟这一次看似是北越后黎朝廷押上了国运,其实真正押上一切的是郑氏一族,郑梉根本无法坐在升龙府等消息。
    那么既然郑梉动了,后黎朝当代国主也是一定要随军南下的......郑梉这个活曹操连做梦都要一只眼盯着国主的,怎能容对方脱离了自家视线?
    所以这次也算是御驾亲征。只不过考虑到宣传需要,傀儡国主本人自然是被无视的,军中主要宣传的还是郑王爷引兵南下的威势。
    “盛将军,不知本次布置,可还合意?”
    看着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的白帆,郑王爷放下了手中千里镜,用一口标准的南腔汉话对盛楠问到。
    盛楠在这一刻,由衷感受到了旧世界殖民者在殖民地里的作派。此刻的小石山顶上,只有他和郑王爷两人并肩而坐,其余身后围满了后黎朝的文臣武将,场面令人愉悦。
    “王爷还请放心,贼船既已中计追逃,那就离入彀不远了。”
    安慰了一句郑王爷后,盛楠扭头对一旁通信兵下令:“发报,询问x部当下位置,以及预计接敌时间。”
    “是!”
    就在盛楠询问x部位置的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也在焦急地询问x部准确位置。
    此人红发碧眼,头戴三角帽,穿着白衬衫和呢子双排扣短装,正是荷兰旗舰奇威号的舰长范·德波尔。
    此刻的范德波尔先生身形随着船儿起伏不定,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正扒拉着船台上的栏杆伸长脖子拼命眺望。
    于奇威号身后不过1海里的位置,四艘西班牙风帆船正扯满了帆在紧追不舍。白色烟雾不停冒起,很快就会传来隆隆的炮声。
    看到砸在船尾的炮弹水花越来越接近,范德波尔先生愈发忍耐不住,他再一次用恶狠狠的目光盯住身侧一个黄皮肤的矮个子年轻人:“茅五剑上尉,你们承诺的援军在哪里?我需要提醒你,奇威号如果被击沉,你同样逃不了去见上帝的命运!”
    个头矮小,即便是在摇晃的甲板上也军姿笔挺,穿着一身亮眼白色海军军官服的年轻人,压根没有被荷兰船长的狠话所打动。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轻蔑味道后,矮个年轻人表情平静地用一口机械的荷兰语说道:“我大燕海军纵横七海,定不会失信于荷兰朋友,还请德波尔先生放心。”
    “又是这一句!”范德波尔闻言脸色通红,用手指着一旁身背报话机的通信兵吼道:“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说漂亮话,而是至少用那该死的玩意再联络一次援军,如果这个该死的铁盒子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名叫茅五剑的年轻海军上尉这次连解释都懒得做了,只是简单回了一句“没有战术必要”后,他就开始闭嘴不言。
    而荷兰船长范德波尔先生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联络官”,最终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气呼呼扭头将视线又投向了船尾方向。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信兵背上的步话机突然响了起来。下一刻,在十七世纪干净无比的电磁环境中,步话机中传来了明确的男声指令:“t2注意,我部已包抄到位。现命令你部保持航向不变,重复,保持航向不变!”
    听到步话机命令的茅五剑一把抄起手咪回道:“t2明白,t2明白,保持航向不变。”
    听到步话机发声的范德波尔先生此刻也瞬间化身为影舞者,带着残影一步闪现到茅五剑身边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晃兼大喊:“说了什么,快告诉我,神奇宝贝说了什么!?”
    就在同一时刻,位于小石山上的盛楠部也收到了电报。下一刻,盛楠微笑着对一脸白须的郑梉说道:“王爷,伏兵已然入场,贼船没得跑了!”
    “如此甚好!”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能消灭南越海军的主力舰只都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好事。背负着巨大压力的郑梉郑王爷闻言喜上形色,少见地拍了拍自家大腿,哈哈大笑道:“此仗端赖盛大人运筹帷幄啊!”
    身为21世纪常规流水线生产的社会人,盛楠对于商业互吹那是一点都不陌生:“王爷昨日初到就能下令今日全军出海做饵,这一份定力担当,那才是真个了不起啊!”
    郑王爷被挠到了痒处,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哈,也是听了盛大人言语,本王才晓得这阴天出兵的妙处哇!”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岸上的人和诱饵都高兴了,那自然是之前嚣张跋扈的南越舰队要倒霉了。
    就在某些人商业互吹的同时,已经远离海岸的西班牙船上,高据在桅杆顶部的瞭望哨,终于发现不对,指着一个方向敲起了紧急的钟声。
    下一刻,在阴云密布的海平线上,远远冲出来一条奇怪的白线。仔细看去,却是头尾相连的四艘高速战舰。
    这四艘流线型的高速战舰由北而来,所有帆装都吃满了风,兼且冒着浓浓的黑烟,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四艘西班牙船的后方包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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