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的父亲林周岑在还没撤销的石油工业部上班,母亲何群梅在教育部,这样的家庭放在四九城里来说,那也是中等的,当然这是对普通丰本来说,比如她要嫁的王乐家。

    之所以是王乐家,而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王乐本人,则是因为这货现在拥有的海外关系,随着认识的加深,他背后所牵扯的信息也都暴露的差不多了——从和魔方有限的董事长楚大招到才买了三千万国库券的沈铁军身上。

    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这货才是魔方有限的主人,连楚大招都是他女朋友,按照王乐说的是年前两人才同居了,只这么个消息传出去,那都要在港岛引起舆论风暴。

    王乐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人也长的一般,甚至还带了点地域因子,却不妨碍他用花不完的外汇券,来进行弥补这两者间的差距,单就目前四九城里男女见面时的硬性指标来说,算得上是钻石王老五。

    当绝大多数男女都用轧马路来约会的时候,林阳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将四九城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转了个遍,只是手表便买了三支,衣服啥的也就更不要说了,据说都是港岛最新的款式。

    唯一的缺点,还是林阳的老妈发现的:“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本事的男人没几个安稳的,再加上他现在这个状态,你怕是以后管不了,不把你的名字落在房本上面,以后万一他喜新厌旧了——你知道阿姆斯特丹在哪吗?不如去那边看看?”

    王乐是干的古玩生意,林阳便不时能看到国外相关的杂志,久而久之也就带回了家里,林周岑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时间看这些,但是却不妨碍何群梅瞅着杂志上的估价心中嘀咕,市面上百十块的东西,出了国就变成几千上万的——这是什么钱?

    杂志的内容是阿姆斯特丹一家拍卖公司的宣传册,里面有些瓷器下面标注着给出的估价,何群梅的这个问题对于林阳来说是问道于盲,娘俩最近跟着王乐也才认识了美元的符号。

    所以等到林阳找到王乐,将杂志拿了出来后,小脸好奇的开口道:“这个是什么钱?”

    “应该是盾?”

    王乐拿过后瞅着上面的字母,跟着沈铁军身边这么长,他也勉强能分清世界主流货币的代码,接着摇了摇头:“不对,我记得盾是D开头,这个GBP,英镑?嗯,外国人就是有钱,一个青花盘子三万英镑,这是——明青花?看着不像,等我回去问问师傅,你怎么问这个了?”

    “我,咱们到时候去这里吧?”

    林阳的神情有些忸怩,说完转过头道:“我,我妈说什么时候把你爸妈接过来——”

    “啊?”

    王乐神情一愣,接着面现狂喜,接过来不就是会亲家了?

    这么想的王乐顿时都结巴了:“真,真,的?你爸妈同意了?”

    “傻样儿~”

    林阳也是羞不可抑的俏脸微红,撵着肩膀的垂发看向了大马路,一个穿着蓝褂子的女人帮着个男人在推板车,上面拉了些苹果梨子,可能是板车轮胎的气儿不足,两人脸红脖子粗的汗水浸透了褂子,在后背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白色盐花,车后跟着的半大孩子连鞋都没穿——

    转过头在王乐大脸上扫过,林阳撇了撇嘴:“以后你要是欺负我,我就让我哥揍你。”

    “嘿嘿,怎么可能呢。”

    王乐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便感觉这天也蓝了,旁边落了层土的树也绿了,啪啪拍了两下胸膛,开口道:“您就瞧好吧~”

    瞧好是需要代价的,王乐将林阳送回家,拿着先前的宣传册看了起来,满脸问号:“这好像不是英文?算了,先让师傅看看上面的图案——”

    宣传册上自然是有英文的,不过在英文的旁边,还有种沈铁军也不认识的文字标注,也就是说这是两种文字的宣传册,他还没见过这个小本本,当然看了英文也就知道这里的意思。

    沈铁军抬起了头,瞅着满脸好奇的王乐开口道:“王哥,这个1后面好像逗号的符号不是小数点,这叫数字分隔符,代表的作用是1,000个总计三万英镑,估价每个三十英镑,李师傅,这些都是明青花?”

    “嗯——”

    飞快的收起烟杆,李老头也有些迷糊,他能听出这话里面的意思——明青花啊,一次性出现就是一千,不靠谱的是在国内出现还能凑合说过去,可事实是出现在了地球另一边的荷兰!

    这是真正的荷兰,而不是发现汝窑遗址的荷兰!

    李老头额头上的褶子越拧越深,沈铁军手中拿的小本本上有几十页明青花,数字也都是一千个起拍——这么个数量又该是怎么样出现的,还是说人家已经掌握了大批量仿制的手段,这么想着便开了口:“当地的钱,不值钱吧?”

    “这是拍卖的宣传册,他们人均工资也就千多英镑的样子,和咱们人均三十块差不多的概念。”

    沈铁军掀着手上的页面,整个册子由铜版纸印刷而成,制作考究印刷精美,盘子碗碟子花瓶酒盅都有,每看过一张心中的好奇便增加一分,等到从头看到尾,心中的好奇是再也忍不住了:“王乐你去接待处发传真,问问这本有瓷器的小册子是谁塞进来的,这批瓷器又是从哪来的,让他们在不惊动拍卖行的情况下尽快回复,给我打电话!”

    宣传册上有地址有联系方式,还是跨国的,沈铁军却不想贸然找上门去,未来随着改开的进程,富起来的中国人就差不多成了冤大头,还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人傻钱多速来的大傻子。

    各种瓷器书法作品的拍卖价格,那也是一涨再涨,现在让人拿着小册子跑过去联系,只能说明有中国人看上了,后面要是有了其他想法,就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王乐抬起屁股走了,李老头拿着烟杆又吧嗒两下,扫了眼黑下来的夜空,人也陷入了走神状态:“要是单个一张两张的照片,我是不敢认的,然而几万件形制不同,花样却如此整齐的货,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古窑让人盗了,还卖到了那边去,只不过花色有些怪异——以前没见过。”

    与价值超高还有来历的元青花相比,明朝时期的青花在这时的人眼中就没了什么特别,城里的文物商店里随时有货,价格也因为品相和抵款不同从十几到几百——再高的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这是因为在民国时期以前,古玩界认为青花瓷是在明朝时出现的,之前的元朝根本不可能有,于是乎出现了元青花混在了明青花的大队里,还有清青花冒名顶替的事情出现。

    只是李老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论断,发现沈铁军拿着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是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吧嗒两下从口中拿出烟杆,踅摸着开口道:“我听赵老头说,民国初年有人拿了一对青花云龙纹象耳瓶到琉璃厂叫卖,一连到了好几家陶瓷店,见多识广的老板和伙计们认为这对玩意儿非唐非宋不明不清,尽管器身上写有元朝的年号,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乎就给轰了出去。

    然而那人在被轰走之后,并未当即离去,而是在路边碰见了个外国人,正着急用钱便卖给他作了两块大洋,后来听说还有人给这两个瓶子写了本书,认为是明朝之前的元青花,咱这边的爷们听到也就当了笑话,一个洋鬼子怎么可能会知道元青花?”

    “那本书叫《明以前的青花瓷》。”

    沈铁军点了点头,自打有了钱有了李老头的帮助,能够放开收这些玩意,他算是对元青花有了比较深的认知,所以对于推动人们对元青花正确认识的大佬,也是有所了解。

    不过,话一说完沈铁军知道了李老头的意思,五六十年前乱成那个样,可没多少文人雅士去做研究,末代皇帝都在典卖家当过日子呢,笑道:“您怕是想去见见这批货吧?”

    “我——”

    李老头面色为难,一阵迟疑后满脸探寻的开口道:“要不,买回来点?”

    “嗯,那就让王乐跑一趟吧。”

    沈铁军没想到李老头这么害怕回不来,只不过他也知道一个人的心情状态,对疾病有着医药都无法想象的效力,叹了口气道:“您不去就不去,那就让他们结了婚度个蜜月。”

    说着将册子收起,这些拍卖估价不是两万就是三万,单是魔方号飞一次的油钱便能打包买下,沈铁军也就并未放在心上,正准备抬起屁股走人,不想李老头倒是开了口:“铁军,我听赵老头说了个消息——”

    抬起的屁股放回凳子上,沈铁军点了点头:“您说?”

    “就是溥——末代皇帝被大汉奸冯玉祥赶出宫时。”

    李老头捏着烟杆,不大的眼睛里露出了关切,额头上的褶子也仿佛张开了,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带了不少的好东西——”

    沈铁军失了下神,那位出宫的时候何止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确切的说是好东西都被带出去了,飞快开口道:“嗯,然后呢?”

    “然后他在津门困顿的时候,卖了60万大洋的东西与一个叫罗森泰的法国商人。”

    李老头说着停顿了下,发现沈铁军满脸问号,是生怕他没听懂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开口道:“当时他到了津门,被当地古玩行联手压价,一大批几十件冒尖的才卖了六万大洋,后来知道自己上了当,就联系到了当时三陆洋行的老板罗森泰,用六十万大洋的价格卖了一批——”

    “你——”

    沈铁军好似明白过来李老头在说什么了,接着便豁然站起了身子,先前他听到拍卖宣传册的时候,就有点模糊的感觉,这时是清晰的好似秃子脑门上的跳蚤,激动的搓着双手满脸带笑的摇晃着脑袋,笑道:“对对,我竟然把这种事儿忘了,李师傅,你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青花瓷,还是明青花吗?”

    “咱们——”

    李老头有些傻眼,开口道:“不是在说——”

    “一样的。”

    沈铁军开口打断李老头的话,到了旁边挂着的世界地图前,这还是沈大梅几人为了排兵布阵进行推演找来的,冲着上面大公鸡的脚下一指,落在了蔚蓝之处:“这里,是以前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顺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线往南,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埋了多少沉船?

    您不是说这些明青花有些怪异吗?那是因为这批明青花是批量生产的,属于当时的外贸型商品,现在很可能是被人打捞出来,还弄出了共和国的海域——”

    沈铁军的话停住,瞅着手指落下的位置,脑海中盈荡着的是曾经响彻的词:“走向深蓝!”

    任务完成,第一次踏足深蓝的特混舰队已经解散,从哪来的回哪去,然而沈铁军眼前却仿佛打开了一道大门,通向深蓝的大门:“您不是想让我去找那罗森泰,然后看看他手里还剩多少,能不能将那些冒尖儿的东西收回来?”

    “但是国家保护不了这么多的国宝,哪有国宝被砸碎烧毁——”

    李老头的神情陡然有些激动,站起身到了沈铁军的面前,凝望着呆住的面庞,嘶声道:“我,我曾经见过,老佛爷的夜明珠,你,你知道去哪了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干瘪的嘴皮子一阵哆嗦,李老头的褶子脸上瞬间泪流满面,摇着满头的白发转身走了:“我,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老货——”

    沈铁军飞快的甩了甩脑袋,将不靠谱的想法扔出脑海,转身站在世界地图前,目光在大公鸡的脚下梭巡着。

    李老头的意思很明显,末代皇帝被赶出皇宫时带了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或是卖掉或是丢掉,绝大多数带走的已经是下落不明,直到赵老头说了这么个消息——当年高卢鸡的三陆洋行罗森泰。

    有名有姓有来头,想必在法国那边也不是无名之辈,这种人找起来的话,应该不会费太大的功夫,至于人家手里还有没有东西——放在上辈子时肯定是没有了,那不是卖掉就是捐赠了。

    但是现在,中国文物还没成为全球拍卖界的新宠,在国内几十块美元英镑克朗啥的都能买到,想必在国外也不会太贵,宣传册上的一千件也才几万而以。

    沈铁军默默的站在地图面前,直到被一阵脚步惊醒,看着气喘吁吁的王乐,开口道:“你和林阳现在可以去办护照了,我会让大招在那边给你们俩发个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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