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神兽怒(4)

    刚行出林外,褚沫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一双手虚扶在她的手肘处,让她得以站稳,却又及其巧妙地避开了与她的肢体接触。她微微回头,便撞进一双斜长潋滟的丹凤眼中,那双眼中满含歉意。

    “对……对不起啊。”云凌修少见地词不达意,嗫嚅半晌,仍旧重复道,“对……对不起啊……我……”

    “你不是已经提示过我了么?”褚沫惨然一笑,“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未等云凌修接话,她从怀中掏出一颗白玉状的药丸,放入嘴中,吞了下去。然后,她指了指不远处,轻道,“我们走走吧。”

    褚沫本就不常笑,笑起来时,嘴角微抬,露出平整洁白的贝齿,透出些许清纯温和,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疏离、高不可攀,让云凌修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错,他已经提示过了。他早已怀疑贺予的动机,但并不知其具体意图,所以只是将蛇藨果的根茎抽出,以作烤肉的串联之用。蛇藨果的根茎有解毒之用,在高温烘烤之下,浸润入食,对一般毒药,有解毒奇效。

    只是没想到,这贺予竟起了如此歹毒的色心,用了迷幻散这类顶级的迷药。蛇藨果的解毒作用对迷幻散仅是杯水车薪,褚沫这才中了招。好在,蛇藨果虽不能完全解除迷幻散的毒性,但其解毒之效,却刚好能够压制迷幻散封存金丹之性。云凌修四处奔跑、激怒贺予之时,褚沫勉力运功,将部分毒素排出体外,两人这才脱离危险。

    “我……”云凌修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好像他总是会在她面前做错事,辩无可辩,言辞无状。

    第一次见面,明明只是想要让她避开蕴魔的袭击,却扯掉她的面纱。明明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调侃。

    第二次见面在无名岛上,明明只是平时常做的玩笑之事,却在她冰冷圣洁的目光下,无地自容。见她陌生淡漠的态度,内心甚至有些不明原由的难受。

    第三次,明明他已经猜到贺予心怀不轨,却因玩心重,更想弄清贺予的意图,并未当机立断地拒绝贺予的饮水,也并未明确地告知她——要当心防范。

    愧疚之意传至四肢百骸,云凌修看着褚沫惨淡的面容,她明明害怕却极力掩盖的眸光,和止不住颤抖的手,都让他心底升腾起些许陌生的痛意。

    “再怎么端庄睿智、冰冷疏离,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啊。”云凌修心下叹道,扶着她朝山体边缘走了一会儿。

    该处已将至半山腰,朝着山体边缘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东山半山腰的悬崖边上。

    “你的毒尚未完全解除,”云凌修寻了一块光洁的石头,将褚沫扶到石头上坐下,语气微涩,“先休息一会儿吧。”

    褚沫坐下后,立马打坐,运功驱毒。

    云凌修站起来,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发现这是东山一处斜逸而出的山体。山体呈倒三角状,山体根部与北山相连,仅一处峡谷相隔。山势巍峨,峡谷之中,迷障丛生,看不真切。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云凌修回头,便见褚沫坐在石头上,微微仰头看着夜空。女孩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云凌修却莫名觉得她眉眼深处暗含悲色,顿时心下一痛。

    “你看,星空多美啊!“云凌修耸了耸肩,故作无事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同样仰望着夜空。

    夜幕之上,繁星密布。如水的夜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树木的香气。群星闪烁,似一颗颗镶嵌在幕布之上的珍珠。星光弥漫,一时间,山林荒野,幽静雅致。

    褚沫毫无动作,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未动。

    “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我便会想到小时候。”云凌修望着繁星,又似望向遥远的时空深处,轻叹,“真像是做梦一般。世事无常。”

    忽然间他咧嘴一笑,想要逗褚沫笑笑,故意道,“我呢,是个孤儿。小时候无依无靠,四处流浪。从野狗嘴里抢食,在乞丐堆里抢吃的,这都是常事。所幸后来遇到了师父,被其收养。我以为,从此不用忍饥挨饿,便是人间幸事。”

    “可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妙,哪会有完完全全的幸运呢?以前我以为不用忍饥挨饿,便是人间幸事。后来我才明白,有的事,比挨饿痛苦多了。我是个不能凝结金丹的体质,受尽嘲笑和鄙夷。你说我安安分分倒还好,可我偏生是个不安份的。小时候四处调皮闯祸,因而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云凌修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儿草,双肘交叉于脑后为枕,看着夜空。

    褚沫终于回头,看着他,眼中晦涩不明。

    “我的童年虽然惨了点,但有许多开心的回忆。爬树下河,摸蛋打鱼,还有几个好兄弟,也是一大幸事!”云凌修自顾自道,“反正我以后变强了,便会将之前欺负我的人全都揍一顿!”

    “欸?你的童年呢?”云凌修突然转头,询问褚沫。

    “我?”褚沫颦起秀丽的眉头,神色中有一瞬的愣怔,“我……没有童年。”

    “啊?”云凌修显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

    “只有琴棋书画的练习和练功。”

    “那也太可怜了吧。”云凌修不禁哑然。

    “我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心态…参加试炼的。”褚沫转头看向远方,半边脸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她的声音清浅迷幻,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因为,那样就可以离开家了。”

    云凌修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极为缓慢地爬上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有从地面爬起来,以缓解这种莫名的窒息感,“贺予行为恶劣,待我们登顶,长老们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这次定能入试,不会受此影响!”

    然褚沫并未应答,反而些许担忧地望着他,“你为何不受迷幻散毒性的影响?”

    “我啊,”云凌修挠了挠头,“我生在南锤,自小泡在百毒缸里长大,身体解毒速度自是快些。”

    说话间,几颗萤火虫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面前的草叶上。云凌修小心地弯下腰去,只见面前的萤火虫带着莹莹蓝光,翅膀开合间,明明灭灭,似一颗颗地面上的小星星。云凌修眼前一亮,朝林中跑去,喜道,“你等我一下。”

    不多一会儿,他拿着几株不知名的植物,走了出来。那是几株氤氲着点点淡蓝色荧光的植物,在黑暗中绽放得正艳。花朵呈五星状,瓣如尖角,绽于枝头。

    云凌修将植物高举,朝向漫天星光。

    那些五星状的花朵,遇到星光瞬间枯萎、消散,却并未凋谢、褪色,反而化作粉末状。夜风一吹,散为点点荧光浮动山间。淡蓝微现,荧光忽闪,如星辰般耀眼迷幻。一时之间,竟像是将整个苍穹夜幕,都搬到了身边一般,引得一群萤火虫飞舞而来,合着化作星光的花瓣自由飞舞。

    星光烂漫,云凌修自荧光浮动间回头,笑容绚丽,朝褚沫递出两株被他护在怀里的植物,“怎么样?褚大小姐…应该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美景吧?”

    “这种植物叫做仰星草,它的花朵只在漆黑的地方绽放,遇光即败。”云凌修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眸子里光芒万丈,“但只要遇见星光,便会呈现出刚刚那样炫丽壮阔的景象。”

    说话间,这两株植物已被星光照耀,顿时化作荧光,朝四野散去。云凌修仓皇去护,褚沫却已伸出手——接过这株正在化为漫天星光的植物。

    “这真是一株悲哀固执的植被。”褚沫挥舞着手中的植被,绝美的脸上漾着微微的笑意,但语气却平静,甚至带着莫名的伤感,“仰星草,它一生都在仰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不仅花朵形状在仿其形状,连植被的枝叶…都带着天空般淡蓝色的光芒。”

    “可它却不能见光。即使夜间绽放,也注定和夜星永不可相见。所以在星辰的注视下,它连陨身都是在宣告自己的心意么?”褚沫抬眸,望着云凌修随时都带着笑意的眼睛,那双色泽潋滟的眼里有着——仿若任何事都不用忧心的自信。心脏处忽然传来不可抑制的、陌生却剧烈的心跳。

    她按住心头,茫然道,“可是,星星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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