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岭口是石田山南部进出大山的一处要道。

    为有效截击大明小分队,按照小西行长的命令,进出石田山的各大主要路口均派重兵把守。

    被派驻凤岭口的倭军大约有二百人,这股倭军由铁炮兵、弓弩兵、足轻兵混编组成。

    由于凤岭口地势平坦开阔,倭军用沙袋构筑了三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由三十人的铁炮兵负责把守;第二道防线是五十名手持强弓硬弩的弓弩兵;最后一道防线则由一百多名足轻组成,他们个个配备太刀、长矛。

    三道防线上,兵勇的具体分工是这样的:敌方如果从山内强行从眼前的山路上冲过来,先由第一道防线的铁炮队远距离射杀。一旦敌人冲到三五十米较近的距离,在铁炮手来不及装药的情况下,由第二道防线的弓弩兵用手中的弓弩给予敌人第二次杀伤。如果敌兵最终冲到近前,则处于第三道防线的足轻就会冲过来,挥舞太刀长矛同敌人展开最后的近身搏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到沉睡了一夜的大山时,从凤岭口里面的山路上,走过来一辆破旧的牛车。

    那牛车的两只大木轮发出的“吱呦吱呦”的声响,在清晨空旷的山路上听起来有些刺耳。

    赶车的车把式是一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佝偻着身子,坐在牛车前面靠近牛尾的地方,无精打采地甩着手中的破牛鞭,吆喝着身前的老牛向前赶路。

    车厢里,坐着三名女子和一名用破被盖着的人。

    三名女子中,一人长得娇巧玲珑,眉宇间暗含一股淡淡的英武之气;一人看上去身材健美,宽眉大眼;另一位则生得身材高挑,气质高雅。

    “老天爷呀,我那苦命的夫啊,你怎么就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呢。我那可怜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哎哟哟!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呀!”坐在牛车上的宽眉大眼的女子头戴白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看到有人从山里出来,在凤岭口把守的倭军立刻警觉起来。铁炮手装弹上膛,弓弩手搭箭开弩,足轻兵则纷纷持矛挥刀,列好队形。

    等牛车走近,见是一辆破牛车拉着三名哭哭啼啼的朝鲜女子,处在第一道防线的倭国兵,便放松警惕,纷纷放下举起的铁炮。

    慢慢地,牛车来到近前。

    “干什么的?接受检查!”一名倭军翻译手持两张画像,操着不太流利的朝鲜话大声命令道。

    两张画像分别是叶茹柳和石朗的画影。

    牛车停在倭军的第一道防线前。

    “各位军爷,小女子命苦啊,我那苦命的丈夫昨天进山打猎,一宿没回家,谁知道他竟然被毒蛇咬死了。这不,我们姊妹三人只得把他送回他的老家安葬。哎呀,你说我的命苦不苦呀?”宽眉大眼的女子边哭边对倭军翻译诉苦。

    “他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倭军翻译问道。

    “就在这五六里之外的木叶庄,他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宽眉大眼的女子哭着回答。

    听了那女子的哭诉,倭军翻译还是有些疑虑,他走到佝偻着身子站在一边的车把式跟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突然用手拽住车把式的胡子。

    车把式顿时惊慌失措,用手护住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

    “你是干什么的?”翻译官松开手,盯着车把式的眼睛问道。

    “呀呀呀……”车把式手舞足蹈,口中咿呀有声。

    “哎呀军爷,他是个哑巴,是我们家雇的赶牛车的车把式。”气质高雅的女子说道。

    “你们是……?”倭军翻译看着眼前三位女子,问道。

    “我们是姊妹三人,戴白纱的是我大姐,这位是我妹妹。”气质高雅的女子答道。

    “姊妹三人……”倭军翻译手拿画像,盯着三位女子一一对照。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呀?”倭军翻译走到那位娇巧玲珑的女子面前,手持画像,反复比对着。

    那女子瞥一眼对方手中的画像,见对方不停地看向自己,赶紧低头,以袖掩面,嘤嘤哭泣。

    “车上躺着的是你什么人?”倭军翻译问低头哭泣的女子。

    “呜、呜……”面对对方的问话,那女子没有回答,她用双手掩面,大声号啕起来。

    “我小妹怕见生人。军爷,刚才不是给您说了吗,这车上躺着的是我丈夫,那他自然就是我小妹的大姐夫。”头戴白纱的女子赶紧走到倭军翻译面前,替小妹打圆场。

    “姐夫,你死的好惨呀!大姐命哭啊!”气质高雅的那名女子见小妹哭个不停,也高声痛哭起来。

    “行啦,别嚎了。大清早的,哭得人心烦。”倭军翻译不耐烦地走到车前。

    “被蛇咬死的……”倭军翻译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掀开有些肮脏的棉被。

    见被子下面闭眼躺着一位长相俊朗的汉子,倭军翻译便把脸贴近那汉子,想看个究竟。

    突然,那位躺在车上的汉子猛然睁开双眼。

    “啊!”倭军翻译被吓得大叫一声。

    倭军翻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躺着的汉子猛地掀掉被子,一脚将他踢出数丈开外。

    只见那躺着的汉子手脚同时用力,从车厢内弹跳而起,手中挥舞一把绣春刀,向毫无防备的倭军铁炮手杀去。

    与此同时,三名女子和那位车把式纷纷从车厢内取出兵器,杀向毫无防备的倭军铁炮手。

    三名女子正是叶茹柳、黑姑、安在姬。车把式是施天济假扮的。车上躺着的是石朗。

    昨天晚上,根据打探人员反馈的凤岭口倭军兵力部署情况,骆石印、休能、黄龙等人经过协商,决定先想办法派人接近倭军铁炮队,只要解决了威胁最大的倭军铁炮手,才有可能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接近敌人,战而杀之。

    于是,才有了刚才这处好戏。

    这倭军的铁炮其实不是炮,而是一种火绳枪,属单发火器,其远距离杀伤力还是相当大的。

    石朗、叶茹柳、施天济、黑姑、安在姬各自手持兵器,冲进倭军铁炮队中,一通凶砍猛砸。

    如此近距离地肉搏缠斗,倭军手中的铁炮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一方面,由于刚才放松了警惕,大部分倭军铁炮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另一方面,在敌我双方的混战中,他们不敢放枪,因为在这种近距离的混战中,如果随便开枪,极有可能伤着自己人。

    就在石朗、叶茹柳等人得手,在敌阵中痛杀时,远处的山路上,尘土飞扬,十几匹骏马向着倭军阵地飞奔而来。

    马上坐着的正是骆石印、休能、黄龙三兄弟和崔彪等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队快速奔跑的队伍,他们分别是金光寺众僧、黄龙的手下和虎尾山寨中的众位兄弟,他们个个手持兵器,如狼似虎般向着这边的倭军冲了过来。

    处在第二和第三道防线的倭军一看敌情紧急,纷纷冲上前来,加入到第一防线中的肉搏战中。

    骆石印、休能、黄龙等人转眼间已经冲入敌阵。

    骆石印眼见几名倭军足轻手持长矛向自己刺来,立刻双脚用力一蹬马鞍,身体从飞奔的骏马上腾空而起,在空中挥掌发力,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他的双掌发出,隔着几米的距离,将那几名倭军足轻击出五六米远的距离。几名倭军足轻当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能动弹。

    黄龙挥舞手中九环大刀,跃马冲入敌阵,左劈右砍。数名敌兵死于他的刀砍马踏之下。

    黄虎、黄豹两兄弟挥刀持剑,紧紧跟在大哥的身边。兄弟三人紧密配合,在敌军中横冲直突。

    突然,黄豹见一名倭军弓弩手拉满长弓,一支飞箭射向正在奋力拼杀敌军的叶茹柳。

    叶茹柳此时正和石朗一起,专心应对眼前的数名敌军,根本没有意识到射向自己的飞箭。

    眼见那只飞箭即将射中叶茹柳的后背。

    危急时刻,黄豹从马上纵身一跃,在箭簇将要射中叶茹柳的一刹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射来的飞箭。

    只听“噗”的一声,来箭射入黄豹的胸膛。黄豹忍着剧痛,大吼一声,奋力挥刀冲到那名射箭的倭军面前,手起刀落,将对方砍翻在地。

    “三弟!”黄龙见黄豹受伤,立刻和黄虎一起,拼力砍杀四周的敌兵,妄图前去救护受伤的三弟。无奈,两人被敌军死死缠住,未能杀出重围。

    叶茹柳和石朗也想抽身前来救援黄豹,同样被多名倭军围住,不得脱身。

    身受重伤的黄豹咬牙挥舞手中的鬼头大刀,接连砍死三名妄图杀伤自己的倭军。鲜血顺着黄豹的衣服淌落下来,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串长长的血印。渐渐地,黄豹感到两眼发黑,双脚也不听使唤。

    这时,一名倭军足轻手持长矛猛地刺中黄豹的心脏。黄豹顾不得钻心之痛,他用左手用力抓住刺中自己的矛柄,两脚用力,生生地将对方逼退三四米。那名倭国兵用尽气力,也未能将长矛拔出。

    望着有些胆怯的对方,黄豹口中发出一声狰狞恐怖的笑声,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鬼头刀深深插进那名倭国兵的胸膛。

    休能和崔彪几乎同时从马上跃入敌阵,他们刚一着地,立刻就有七八名倭军围了过来。休能和崔彪后背相靠,抡动手中的铲杖和朴刀,直杀得围过来的倭军哭爹喊娘,死伤大片。

    施天济、黑姑、安在姬三人一起,合力拼杀,将靠近自己的敌兵一一砍杀刺死。

    后边依靠脚力飞奔的众英雄这时也已经赶至阵中,他们齐声高喊着杀向倭军。

    就这样,凤岭口开阔的路面上,双方三百多人的队伍混战在一起。

    现场杀声震天。双方杀得人仰马翻。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混战,这场几乎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才算结束。

    结果,二百名左右的倭军全部被歼。黄龙、崔彪两个山寨的兵马损失大半。黄豹战死。金光寺十几名武僧丧生。

    至此,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骆石印率领小分队,在休能、黑姑和黄龙等人的帮助下,终于摆脱倭军的围追堵截。

    按照昨晚骆石印和休能协商好的计划,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休能率金光寺众僧向西北方向行进,奔向义州投奔朝鲜官府的军队。骆石印则取道东南方向,率领小分队直奔朝鲜的都城王京。

    大家免不了临别前的一番寒暄。

    叶茹柳和黑姑、安在姬分别相拥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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