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团聚,本该有说不完的话,但此刻祖孙二人,却不知从何说起。

    三夫人擦了眼泪,从婆婆手里抱过小珍儿说:“平瑞,这是你的小弟弟,他叫平珍。”

    平瑞红着眼睛笑道:“这么小,将来怀枫和嫣然,都要叫他六叔吗?”

    三夫人说:“那可不,还有啊,镕儿娶媳妇了,娶了你妹妹们的先生扶意,还有韵儿嫁人,嫁给了闵延仕,就是你嫂嫂的弟弟。你们东苑和闵府,也算是亲上加亲,只不过,二老爷他眼下……”

    平瑞说:“婶婶,这些我都知道,我并没走远,京城里的事,我都知道。”

    老太太爱抚着孙子的脸颊,见他比从前瞧着更好,就知道在外头虽然失去了荣华富贵,可他心里是满足的,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身边有心爱的人相伴。

    “去见见你母亲,好安抚她。”老太太说,“家里家外的事,几句话说不清楚,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不然被发现了,就该和你爹你大哥叔伯他们一道关起来。你爹虽然与你断绝了父子亲缘,可你还在祝家宗谱里,朝廷也下了逮捕令通缉你,只是没正经去抓罢了。”

    平瑞说:“是,孙儿回来,就是想看一眼您好不好,至于我娘那儿,就不去了,她的性情您是知道的,等将来事情过去,一切太平,我再给她磕头赔罪。”

    老太太颔首:“也罢,瑞儿你先走吧,奶奶知道你好,也就安心了。你不必担心这里,那些守卫还算和气,毕竟我诰命在身,他们不敢不敬。再者,此番主审是你的妹婿闵延仕,他到底为什么对我们家落井下石,我一时半刻猜不透,但他来主审和告发,总好过其他人,换做别人,这会子我恐怕已经下了大狱。因此你先不要去找闵延仕的麻烦,不论他怎么想的,你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不如静观其变,我们家的人,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平瑞一一应下,再请祖母好生保重,辞过婶婶后,便从来路离去。

    就在这天夜里,祝镕快马加鞭,赶到了边境,一路来到胜亲王父子的营帐,项圻见了他,便是笑问:“和你姐姐遇上了?”

    祝镕抱拳:“若非姐姐及时赶到,恐怕已经和您阴阳两隔,我和扶意遭到了埋伏包围。”

    项圻说:“平日你一个人,他们必定不能将你怎么样,难为你带着弟妹,她有身孕诸多不便。”

    胜亲王道:“好了,这些话往后再说,镕儿你来,你可还记得,我们那日谈话的半山腰?”

    祝镕上前来,看着沙盘和地图,将他之前在此摸清的山路一一向王爷讲解。

    项圻在一旁道:“雍罗与赞西,集中火力,对我边境强行进攻,父王的意思是,想要先将他们瓦解分裂。”

    祝镕道:“一山不容二虎。”

    王爷笑道:“不错,两国大军联盟,雍罗自恃强大,而赞西也不甘屈居人下,何人指挥作战,是会让他们起争执的事。我们若能从中挑唆,让他们生了异心,不仅是将领之间猜忌,还有士兵之间的矛盾,再作战,他们的战斗力将大大减退。”

    祝镕说:“我始终想不明白,赞西人根本不可能答应雍罗国的军队,穿过他们的国土,究竟是何种利益驱使下,这恐怕不是金银能办到的。”

    胜亲王说:“赞西夹在两国之间,是为彼此的天然屏障,虽不强,却能两头讨好。不论是我大齐还是雍罗,灭赞西易如反掌,可吞并这块土地后,迎来的就会是两大强国之间无休无止的战争。雍罗此番答应联手,我看他们并不在乎金银的报偿,他们是为了试探我大齐实力,真正的目的在于,一旦发现我朝不堪一击,他们就会立刻先灭赞西,再攻我大齐。”

    祝镕胸中,热血翻涌:“所以,我们只许胜不许败!想来,赞西大军中,若还有清醒的,他们该明白,这一仗他们不能赢。”

    项圻道:“不错,现在我们要派人,深入敌营,与赞西将领谈判,并扰乱他们的军心,配合我军于腊月二十八,发起进攻。”

    祝镕双拳紧握,失望地低下了头。

    胜亲王蹙眉:“镕儿,你怎么了?”

    祝镕努力冷静下来,恨道:“雍罗的野心,当今可曾想到?王爷,他是不是已经私下将平西府割让给了赞西?”

    胜亲王说:“平西府是否被割让,眼下不好说,但雍罗的野心,他怎么会想呢,他只想,让我死在这里。”

    祝镕再问:“王爷,您被偷走的先帝遗诏,是真是假?”

    胜亲王含笑看向儿子,又看向祝镕,反问:“你说呢?”

    项圻则笑问:“镕儿,你知道些什么?”

    祝镕道:“我家岳父,擅长模仿笔记,岳母曾亲眼见他,在誊抄圣旨黄卷。”

    胜亲王大笑:“镕儿,那你是不是很好奇,遗诏究竟有没有,若是有,上面写了些什么。”

    祝镕毫不客气地说:“是。”

    项圻问:“可是现在,还有意义吗?”

    祝镕说:“总有一天,君臣再要面对,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胜亲王道:“那就等那一天时,我再回答你。”

    话音落,一身铠甲的平理被找来了,见到哥哥十分高兴,更不忘关心扶意:“我嫂嫂如何了?”

    祝镕道:“她一切安好,你和你的兄弟们呢,可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平理不服气地向姐夫道:“您看,他就是看不上我。”

    只听胜亲王道:“我想派你们两个,代表我去和赞西首将谈判,让他们明白此战的意义,若不想亡.国,他们就该意识到胜败的背后带来的不同结果。”

    祝镕道:“晚辈一人前往即可,不必带着平理。”

    胜亲王说:“你去谈判,而平理则去挑唆两军矛盾,制造纷争,你们都有任务,更因为你们兄弟能有默契。”

    项圻道:“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原先留守的将士和边军,大部分已经牺牲,新来的人中,都不熟悉这里的山脉地形,因此……”

    兄弟二人,不经商量,便是抱拳,异口同声道:“在所不辞。”

    胜亲王说:“我不是要你们去送死,哪怕任务失败,也要知难而退,安然归来。”

    那一夜过后,京城天未亮,内宫已开始忙碌,预备侍奉皇帝上朝。

    此刻,皇帝正穿戴龙袍冕旒,内侍官匆匆而来,递上探子密函。

    嘉盛帝随手取来,站在灯下看,原本松弛的神情,顿时扭曲起来,猛地一挥手,将灯台摔得稀烂。

    皇帝的冲天怒火无可遏制,吓得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昨夜侍寝的美人,也几乎昏厥过去。

    他拖着凌乱的衣衫往外走,众人捧着风衣暖炉追出来,之后皇帝召集了几位大臣秘密商谈,致使朝会一拖再拖。

    消息传到涵元殿,皇后闻言心中不安,若是战报,家中会有消息传来,恐怕是探子的密信,而能让皇帝如此动怒,她猜测,是刺杀追捕祝镕的人,全都无功而返。

    “皇上为何,对祝家公子耿耿于怀?”近侍问道,“事到如今,杀不杀那一个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皇后冷声道:“他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眼睛里,他或许不怕生死,可他害怕被人耻笑,被否定,他亲手栽培的年轻后生,若有一日协助他人来逼宫夺权,他会受不了。”

    “皇上他也太……”

    “住口。”皇后说,“他终究是我的丈夫。”

    近侍担心地问:“娘娘,真有那一天,您何去何从,我们太子和小皇孙们怎么办?还有家里……”

    皇后捏紧了凤袍的衣摆,冷静地说:“我会安排好他们。”

    “娘娘,真的没希望了吗?万一,万一边境战败了呢。”

    “那也不会改变什么。”皇后绝望地说,“因为你家皇上,先背叛了大齐,放弃了子民,对不起列祖列宗,除非他们都死绝了,不然……”

    皇后话未完,门外内侍通报,贵妃求见。

    皇后轻轻一叹:“宣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闵氏赫赫扬扬走进门,她越发风光得意,早已恢复了昔日的张扬,那满身金玉在这晦暗的阴雪天里,格外刺目。

    “何事?”皇后问。

    “为了内侄女闵初霖,求皇后娘娘开恩。”贵妃道,“她在牢中吃尽了苦,如今已深刻反省,决心痛改前非,娘娘是否能宽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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