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看门窗,舒了口气,还好他们总算是把门窗修好了。
    顾之泽跟那祖孙三人一边吃饺子一边慢慢地把来意说了:兰兰已经5岁了,再过一年就该上小学了。她一直在山沟里,连个幼儿园也没上过,将来上小学还得去二十多里外的邻村。山高路险,老人年纪又大了,所以顾之泽想把兰兰接到川江去读一年幼儿园,然后直接在城里上小学。
    朱家老两口正为孩子上学的事儿发愁,听顾之泽这么一说高兴得老泪纵横。老爷子枯树皮一样粗糙的大手握着顾之泽的手,哽咽着说:“我们这是祖上积德了,积德了啊。顾记者,我谢谢你,我……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老爷子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顾之泽吓得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去,他慌乱地说:“
    别别别,老爷子不能这样,我这……我这是……其实是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朱大哥,我……”
    朱老太太伸手去拉顾之泽,一边拉一边哭着说:“哪儿能这样,是我们强子命不好,不赖你,你是……好人,大妈知道你是好人。强子在那边知道你对兰兰那么好,他死了都高兴。”
    兰兰在一边愣了一会儿,哇地大哭起来,她抱着朱老爷子喊:“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现在,爷爷奶奶你们也不要我了……”
    老爷子的心都绞成一团了,他转身把兰兰搂进怀里:“爷爷没用,爷爷……爷爷对不起兰兰,兰兰跟叔叔去城里念书,以后……活得比爷爷奶奶强。”
    祖孙三个哭成一团,兰兰哭着喊着不要离开爷爷奶奶,顾之泽跟在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有点儿后悔自己这个决定。可再看看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看看那些十七八岁就嫁人,二十岁出头就是两个孩子的妈的姑娘,她们成天就围着炉灶打转,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一辈子没有自己的生活,一辈子挣扎在生存线上……顾之泽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这一夜,大人劝孩子,孩子求大人,许了无数的保证,天快亮时,兰兰终于点头同意去城里读书,条件是每年寒暑假都要回来陪爷爷奶奶,还要爷爷也去川江玩……
    顾之泽对朱家夫妇说:“这孩子很孝顺,是您二老的福气。”
    朱老爷子红肿着眼睛说:“顾记者,我把孩子……交给你了,我……谢谢你。”
    顾之泽带着孩子离开小山村时,兰兰哭成了泪人。等车子拐过山坳,她抽噎着对顾之泽说:“叔叔,如果……将来你不喜欢兰兰了,你也不要兰兰了,你能不能再把兰兰送回来?”
    顾之泽眼眶一阵刺痛,他伸手过去胡噜胡噜兰兰的头发说:“叔叔不会不要兰兰,叔叔想让兰兰当女儿呢。”
    “可是我有爸爸。”兰兰认真地说。
    顾之泽笑一笑没说话,事实上他认为朱强真的是一个好爸爸。
    顾云森第一眼看到兰兰就喜欢得不得了,这个孩子乖巧又懂事,在顾云森做饭时她就固执地站在厨房里帮着剥葱剥蒜;吃完饭又利落把桌子收拾干净了。顾云森心疼得把孩子抱出厨房,勒令儿子带着“孙女”去买两件新衣服。
    顾之泽带着兰兰去了安宁最大的商业区,把儿童品牌扫了一个遍,兰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满目的高楼大厦、华丽柜台吓坏了,她站在一排排衣架前不敢动,无论递给她什么她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顾之泽笑着把小姑娘推进更衣室,帮她挑了好几身冬装。兰兰穿上新衣服,薄呢小短裙,羊毛打底裤,小小的羊皮靴子,再配上一件白色大衣,小公主一样站在穿衣镜前。
    顾之泽觉得这姑娘要是站在李易冰夫妇跟前,估计李润野和李润秋就彻底失宠了。
    第四天,顾之泽带着朱晓兰飞回了川江,临走前顾云森给了兰兰一个大红包,里面是一万元的压岁钱。兰兰几番推辞不得只能接了过来,可是在临出门时又悄悄地把红包塞进了顾云森的枕头底下。
    李润野在机场接机,看到“兰公主”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蹲□子,小心翼翼地把兰兰小小的身子圈进怀里抱起来,听兰兰怯声怯气地说:“李叔叔好。”
    顾之泽冲李润野挤挤眼睛:“被迷住了吧?”
    “简直神魂颠倒!”李润野笑着说,“一年多没见,完全变样了。”
    两人先把兰兰抱回去李易冰家,本意其实是想显摆一下,结果高歌一点儿商量余地都没有地就把孩子扣下了。
    “你俩可以滚了,孩子放我这里,你们两个大男人能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我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敢把孩子给你们?”
    “妈,你讲讲理好不好。”李润野无可奈何地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你有多大脸,敢把刚刚那话再说一次吗?”李易冰一边忙着给孩子削苹果一边冷冷地甩过去一句。
    李润野举双手投降,这种敏感话题能躲多远躲多远。
    两个人牵着手回了自己的小家,这是顾之泽离开后将近五个月后第一次回来。他站在房门口,觉得心跳得有点儿快,看着李润野慢条斯理地掏钥匙,顾之泽攥紧了师父的手。
    “怎么?”李润野扭过头问。
    “师父,”顾之泽傻乎乎地抬起头,喃喃地说:“我回家了。”
    李润野松开八戒的手,转而去搂他的腰,一边去拧门锁一边把嘴唇凑近顾之泽的耳廓:“要我抱你进去吗?”
    顾之泽看一眼李润野,在昏暗的楼道里,李润野的眼睛里幽深似岁月流过,嘴角的弧线牵着自己的心。顾之泽笑一笑,伸出手说:“要!”
    在这一刻,只要你想,只要我有,什么都给你,什么都依你。如果你害怕我离开,那么我就整天整天黏着你,我要让你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顺着你、依着你,让你高兴,让你能安稳地睡过每一个夜晚。
    李润野把门推开,弯腰去抄顾之泽的膝盖,微微用力一抱……他的动作僵了一下。
    “师父?”顾之泽腾的红了脸,有点儿结舌地说“我是不是胖了?”
    李润野直起腰,看着怀里的人淡定地说:“瘦成这样了还说胖?”
    他抱着顾之泽一步步跨进大门,稳稳走向客厅的沙发,但是顾之泽能清晰地感到师父的手臂在微微颤动――他抱不动自己了。以前,每次做完后师父都会抱着自己去浴室清洗,从未见他如此辛苦。可现在,自己在战场上滚了一圈,瘦了足足有十斤,可师父竟然抱不动了。
    顾之泽坐在沙发上,圈住李润野的脖子不肯放手,心里满是悔恨和自责。
    “八戒,”李润野拍拍顾之泽的肩背,“我得关门啊。”
    顾之泽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李润野走去玄关换鞋关门,顾之泽脱了鞋子光着脚在久违的家里转圈。房间里干净整齐,到处都一尘不染,好像售楼处的精品样板间一样。
    顾之泽不喜欢这样的房间,冷冰冰的,所有的东西都有刻板地放在固定的位置,甚至能按照高低排出顺序来――这里缺乏生气。顾之泽拉开卧室的门,床罩拉得平平整整连个褶皱都没有,床头柜上只有一个闹钟和一个镜框,里面是自己和师父的合影。可是顾之泽知道,这房间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李润野习惯在床头柜上放杯水,随时可以拿起来喝;李润野还习惯把手机充电器插在床前的接线板上不拔下来,晚上睡觉时直接把手机插上去就行;李润野还习惯在床上放一条薄毯,因为自己在周末时习惯躺在床上看书,看困了倒下就睡个午觉,师父会用薄毯把自己卷起来……
    顾之泽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有整整齐齐的一摞外卖保鲜盒,保鲜格里只有几个苹果,而李润野最讨厌吃苹果;茶叶罐里的茶已经不多了,柜子里放着一包未拆封的袋装茶,包装上印着“西湖龙井”,可李润野从来都只喝铁观音……
    顾之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看着心里就酸成一片。李润野从来不会做家务,收拾房间这种事一定是请小时工做的,可是,又有哪个小时工能像自己一样了解李润野的习惯呢?在自己不在的这五个月里,李润野天天都生活在熟悉却陌生的房间,他懒得去纠正小时工的做法,对冰箱里放苹果还是放橙子毫不在意,因为那个人不在,所以一切也都变得百无聊赖……
    “八戒,”李润野从身后圈住顾之泽的腰,轻轻问,“你检查什么呢?”
    “检查家里有没有陌生人的痕迹,”顾之泽板着脸在李润野的怀里转过身来,作出严肃的样子,“在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有没有带野男人回来?”
    李润野忍不住笑:“我得跟我爸说说,就说他儿媳妇管他叫‘野男人’。”
    顾之泽懊恼地发现自己又被调戏了,跟李润野斗嘴皮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二的事,可自己居然总是不长记性!
    “师父,”顾之泽攥着李润野的衣襟说,“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就把兰兰带回来……”
    “这挺好的,”李润野飞快地打断顾之泽的话,“你看爸爸妈妈多高兴,我姐都37了,他们一直觉得这辈子没有抱孙子的机会了,你把兰兰接过来那是准准地戳中了他们的心窝子。”
    “那以后,我们俩要好好养她。”
    “哈,”李润野轻笑一声,“还是交给妈妈来吧,我可没把握能养好她。”
    “所以我们一起养啊,”顾之泽眨眨眼,再补充一句,“我们一起,送她去幼儿园,送她去念小学,然后轮流去开家长会……”
    “你什么意思?”李润野皱皱眉,把顾之泽轻轻推开,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不跟我商量就做了什么决定了?”
    “师父,我想申请调组,我不想在国际部了。”
    “为什么?”李润野变了脸色,言语里有几分严厉,“你现在是最佳时期,有稿子有知名度,在国际上都叫得响,最多再过两年,你就可以稳稳地跻身国际一流记者的行列。再说,你应该很清楚做国际新闻几乎可以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方向了,现在退出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顾之泽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李润野抓紧了他的肩头,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明明就很喜欢做国际新闻,尤其喜欢做战地记者,为什么要放弃?”
    “师父,你觉得我能不能成为国际一流的记者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李润野斩钉截铁地说,“一点儿也不重要,但是你快不快乐就很重要,我认为你做国际新闻就很快乐。”
    “哦,那你觉得我最快乐的事儿是什么呢?”顾之泽贴上李润野,双手搂住他的腰,把火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脖颈处,他故意在“最”字上放了重音,他知道师父能听懂。
    “之泽。”李润野想要把人推开,想要把这个小子骂醒,可是顾之泽的手已经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衣襟,并且毫不犹豫地一路向下。李润野喘口气,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得紧紧地把人箍进怀里,唇舌纠缠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倒在卧室的大床上。此时此刻,无论未来如何,怀里的人都是最重要的。
    那一夜,李润野又是天快亮时才睡着,只是这一夜,他很快乐;那一夜,顾之泽也快乐,当然,他又在叫唤“腰酸背痛腿抽筋儿”了。
    第二中午,当李润野睁开眼睛时,顾之泽已经做好了饭。清蒸罗非鱼、鸡蛋丝瓜、素色清炒,外带一碗海带排骨汤,一屋子都漫着“家”的味道。
    “起来吃饭!”顾之泽在门口笑着说,明亮的笑容让李润野一时之间有种时空移位的感觉,拿不住自己是不是醒着。直到坐在餐桌边,拿着热乎乎的杯子,李润野才找回点儿真实感。
    但是,李润野依然没有忘记昨夜那场没有完结的对话:“之泽,你真的申请转组了?”
    顾之泽挠挠头,师父哪儿都好,就是“记性太好”这个坏毛病需要改改,他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觉得还是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最明智,等把所有手续办完了再跟师父摊牌。于是他拼命转移话题说:“我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下决心……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师父我有三个月的假,你应该赶紧去办签证!”
    “签证?”
    “你说要带我去肯尼亚的,怎么,现在想赖账?”顾之泽作势眯起眼睛,磨磨牙,“当心我涨利息啊!”
    李润野慢慢挑起嘴角。
    “师父,”顾之泽再接再厉地撺掇,“昨天诺瓦尔打电话给我显摆,说他已经在办中国的签证了,大师兄邀他去凤凰古镇玩,你听了难道不觉得有压力吗?”
    李润野笑着摇摇头,他把顾之泽的手握在掌心里说:“有人说,以后要找个‘能摆平他老子,有房有车有闲钱供他周游世界吃香喝辣,家务全包无怨言’的帅哥过一辈子……”
    顾之泽慢慢瞪大眼睛,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还是在自己刚刚踏进《安宁晨报》时,那天自己跟师父去金鼎轩吃饭,吃的什么忘记了,但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回报社时的快乐和满足感却熟悉得似乎每天都在温习。
    “之泽,”李润野笑着说,“有些事我做不到,比如‘家务’,但有些事我会一件件完成,比如周游世界。”
    顾之泽拼命眨眼睛,把满眼的泪眨回去,他板着脸说:“胡说!我当时明明还说了要‘躺平撅好任□□’!”
    “你可以试试,”李润野的话音消失在顾之泽的嘴角。
    在满室阳光中,在浓郁的饭香中,两个人坐在桌边静静接吻,他们十指交握,掌心里攥着对方的一颗心。静谧又美好,平淡又永恒。
    唇分时,李润野温柔地用拇指蹭去顾之泽唇角的水渍,他柔声问:“之泽,咱们来说说你申请转组是怎么回事?”
    顾之泽……
    顾之泽趁李润野去电视台上班时溜去了新华社,直接找到了国际部的主任老陈。老陈耐着性子听顾之泽东拉西扯了四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调职。”
    “调什么职?”老陈说,“你下个任期我们都排好了,先去土耳其呆一个月,然后去叙利亚,最近叙利亚还算平静,你趁机过去先适应适应。”
    “我说的调职不是换个外派地,而是离开国际部。”
    “啊?”老陈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子是要撂挑子不干了,他的嗓门一下子就拔高了,“顾之泽,好好的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我不想再上战场了。”顾之泽说,“也不想外派去任何国家,瑞士、挪威、丹麦都不想去。”
    “为什么?”老陈震惊得合不上嘴,“瑞士那种养老圣地都不去?”
    “不去,因为我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顾之泽答得行云流水。
    “你屁个d!”老陈啐了他一口,“你看你之前那个亢奋的样子,你要ptsd我就是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多重人格障碍)了。”
    顾之泽梗着脖子犟嘴:“我真的ptsd,我有职业心理医生的证明您要不要看?”
    “我不看,”老陈轻蔑地说,“你小子别跟我这儿玩花活儿,有什么要求就提,有什么想法就说,别干那个欲擒故纵的勾当。”
    “主任,”顾之泽站直腰,把嬉笑收敛起来换上严肃的表情说,“我不是欲擒故纵,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一线了。”
    “理由?”
    “我p……”
    “闭嘴!”老陈一拍桌子,“换一个!”
    “我是单亲家庭,我母亲早逝,父亲就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叔叔、姑姑,爷爷奶奶也早就过世了,我要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爸爸怎么办?”
    老陈不说话了,这个理由无论如何拒绝不得。他咂咂嘴叹息一声:“唉,那你的‘肩上道义,笔下千秋’呢?”
    “我做社会版记者一样可以做到,道义在心不在物。”顾之泽淡淡地说,话音里满是坚定。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恕我提醒,现任新华社社长慎海雄先生社会新闻出身。”
    “你小子野心不小啊。”
    “我就那么一说,陈主任你可别害我,这话传出去我没活路了。”顾之泽回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说。
    老陈叹口气:“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你现在的势头那么好……你在这个领域有天赋,我们一直觉得你能成为新华社国际部的一面大旗。”
    “我努力成为新华社社会新闻部的一面大旗!”顾之泽拍拍胸脯,“我保证不给您丢脸!”
    从新华社出来,顾之泽转弯去了菜市场,今天是周末,他要好好做顿饭。师父吃了四个月的外卖,估计那副难伺候的肠胃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从今天开始他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把师父喂胖回原来的样子。
    当李润野下班回来时,满室飘香,他一边站在玄关愣了一会儿,屋子里很暖,有新蒸米饭的清香,还有浓郁的鸡汤味,那是大煮干丝的味道,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菜。李润野把手里的钥匙放在玄关的小桌上,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电视开着,是自己喜欢的纪录片频道;桌子上有杯茶水,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口;卧室里,自己的最喜欢的一身家居服放在床上,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厨房里,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顾之泽的声音伴着香味飘来:
    “洗手准备吃饭!”
    李润野在卧室拎着那套睡衣有点儿怔忪,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顾之泽从安宁回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好几次他想跟之泽谈谈以后,可是总被他叉过去。李润野觉得依照顾之泽的性格,他不会愿意离开一线,李润野能看出来八戒有多喜欢战地记者这个职业,他希望顾之泽能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于是李润野坐在桌边,非常认真地说:“之泽,我们来谈谈以后。”
    顾之泽解下围裙,擦干手,一边盛饭一边问:“以后怎么了?以后还不是我做饭,你做的饭连楼下的流浪狗都不吃。”
    “你下一个任期在哪里?”李润野直截了当地问。
    “估计在8楼吧,”顾之泽夹了一筷子干丝尝了尝味道,顺手又给李润野夹了一筷子,“社会版在8楼,时政版在9楼,我觉得就这两个楼层吧,总不至于跑去7楼内参。”
    “你什么意思?”李润野有点儿难以置信。
    “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是在社会版就是在时政版,任期嘛,估计得呆到我退休!”
    “顾之泽!”李润野放下筷子说,“你为什么不在国际版了?”
    “你又连名带姓地叫我!”顾之泽不满地嘟囔着,“我听着不习惯。”
    “别打岔,说,你为什么不在国际部了?”
    “因为我老爹年纪大了,我要陪他,我闺女年纪太小,我要陪他,我老婆长得太美,我不放心,我要陪着他。”顾之泽嬉皮笑脸地说,“师父,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在外面东跑西颠的也不合适啊。”
    李润野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顾之泽打断他的话:“师父,你什么都别说,说了也白说,我的人事关系已经在调动了。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得很清楚,我的确喜欢战地记者,但那绝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我今天之所以会走到这里,是因为当初你告诉我‘只要足够强大就能爱得长久’,无论我是在《晨报》还是新华社,我的目标从未变过。我想平等地站在你身边,强大到足以支持你、保护你,所以……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用再劝了,说了也没用。”
    李润野一言不发地看着顾之泽,八戒顽强地迎视着师父锐利的目光,丝毫不动摇,直到那目光渐渐软化,又像一潭深泉一样幽深温柔。
    “之泽,”李润野淡淡地说,“其实我想说的是,菜凉了,你再去热一下吧。”
    三月中旬,李润野带着顾之泽坐上了卡航的飞机直奔肯尼亚,在内罗毕换乘了小型飞机直飞位于大西洋索马里海湾附近的穆斯林小镇拉穆。
    下了飞机需要乘坐小艇渡过一个海湾,在碧波翻滚和马达轰鸣中,顾之泽大声问:“对岸是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度蜜月的地方!”
    李润野按住八戒几乎要被海风吹飞的棒球帽,笑着点点头:“我带你度蜜月”。
    顾之泽转转眼珠子,忽然凑近李润野的耳边说:“还记得我说过我早晚要让你哭着喊着求我吗?”
    李润野挑挑眉,墨镜后面透出算计和暧昧的笑意,他点点头:“然后?”
    “然后,”顾之泽咽口吐沫,“我觉得这里深宅大院人迹罕至,又没人听得懂中文……你大可以放开了嗓门地求我!”
    “哦,”李润野凑过去在顾之泽的耳后飞快地印下一个吻,滚烫的气息吹进他的耳朵里,“我拭目以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完了,我居然活着写完它了……
    灰常灰常……灰常感激各位朋友的一路陪伴,这五个月没有你们的鼓励蜗牛爬不到终点,所以……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至于番外,肯定会有的,不过先让蜗牛歇一个国庆节,我喘口气,然后好好想想番外的事儿。
    哎哎呀哎哎呀哎哎呀――我终于写完了啊,想想就高兴!非常值得晚饭大吃一顿以示庆贺,为此再涨两斤肉也认了。
    ☆、第126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拉穆是个穆斯林小镇,位于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岛上。游客主要集中在北边,那里有精致古朴的酒店和许多当地民居改成的客栈。李润野在网上挑了一个民宿,是一个两层的小别墅。所谓小别墅到底有多小,当初李润野告诉八戒:“小到只够我们两个人住!”
    “干嘛租个那么小的?”
    “要个大的干嘛用?”李润野瞥一眼顾之泽,“反对享乐主义、奢靡之风!”
    顾之泽心说老子这辈子就度一次蜜月,住个上星的酒店怎么了,这就“四风”了?我告诉你李润野,要是那别墅有一点儿不合老子的心意老子就不住你信不信……
    “怎么,不喜欢吗?”李润野问。
    “怎会,”顾之泽扑进李润野的怀里,“有你在就够了,管它住哪里呢,要那么大的房子熬汤喝吗,小点儿更好,可以离你近点儿。”顾之泽把自己满口牙都甜掉了,心里愤愤地骂了一个“贱”字。
    这会儿,顾之泽背着硕大的登山包从游艇上蹦下来,只一眼就被这片“别墅区”迷翻了:这里全是穆斯林风格的房子,最高不过三层,一水儿的白色,全是用石头堆砌而成。家家户户都用种了大量的植物,从一大篇白色的建筑中零星闪现出五颜六色的植物,最多的还是艳丽的三角梅,成片地爬在不高的院墙上冲顾之泽笑得灿烂。这些白色精致的小房子密密地挨在一起,中间只有一条曲折狭窄的石子甬路。循着这条甬路,顾之泽跟着向导往里走,路过一扇扇古朴的木门,这些木门一看就是经年老物,包着青铜的边框,门上雕刻出繁密精美的华丽花纹,花纹中间用流畅曲折的线条刻着先知的名言。家家门前都会有个小小的水池,长宽不过半米,里面有清澈的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或者鹅黄色的花。
    顾之泽觉得那是给过路人解渴的水,于是总想停下来尝一尝那水的味道。
    向导带着他们穿过蛛网般交错复杂的小径,停在一扇乌木大门前。门边有个小小的木牌,精雕细刻着iridaceae,这显然是人工刻出来的,每一笔都流畅得仿若屋后的波涛。是的,这个小小的院子坐落在小镇的最北边,屋后就是沙滩,三十米外就是碧波翻滚的大西洋。
    向导非常客气地推开木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顾之泽亢奋地一步就要迈进去,因为他已经惊鸿一瞥地看到一个浓翠扑面的小花园了。李润野一把抓住八戒的肩,淡淡地笑了:“洗脚!”
    “啥?”顾之泽看着自己穿着沙滩鞋的脚,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什么。
    “洗脚,”李润野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鞋,“进了院门就不能穿鞋了,你脚上全是沙子。”说着,他把脚泡进房门口那个漂浮着鲜花的小水池里,涮干净了沙子后直接迈进了院门。
    顾之泽崩溃地看着那一池清水和水面上鹅黄芬芳的花朵,想起自己刚刚还想喝一口尝尝味道就觉得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情一辈子都不能让李润野知道。他忙不迭地扒下鞋子,有点儿心疼地把臭脚丫子伸进水里涮涮,然后直接就蹦进了院子。
    这真的是一个“小”别墅!
    有个小小的花园,大概跟家里的客厅差不多大的面积,种得密密麻麻的全是绿植,中间盛放着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艳丽多彩的花朵中间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花朵形状的水池。顾之泽衡量了一下,大概有五个浴缸那么大。穿过花园就是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一楼只有一件厨房和餐厅,剩下的就是位于挑空的穹顶下,铺着柔软地毯的开放式的会客区,只有一张木几和随地摆放的大靠垫。二楼有间很大的卧室,让顾之泽惊讶的是卧室里的家具竟然也是用石头打磨成的,石床上铺着厚厚的垫子,石头地台上有个石制的小柜子,穿过卧室,推开浴室门,居然连浴缸都是石头的!顾之泽忽然兴奋起来,他猥琐地觉得这床一定很结实。
    卧室旁边是天台,顶棚下栓了个吊床,正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房间里随处可以看到极具穆斯林风格的精致小家具,书架子啦,小柜子啊,摇椅啊……各种语言书籍散落其中,那是之前的旅客留下来的。顾之泽站在二楼的天台上,看着扑面而来的大西洋的波光,看看脚下,正站在一楼天井处跟向导交接李润野,忽然就笑了。
    是的,这就是他想要的,小小的私密的空间,有着舒服的大床和美丽的风景,一扇门一个小花园,可以隔绝周遭的一切,眼前只有大西洋的万顷碧波和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顾之泽从二楼飞奔下来时,李润野正好送完向导转身回来,刚走进一楼的天井就被顾之泽扑了个满怀。
    “师父,”八戒兴奋地嚷,“真美啊!”
    “还嫌它小么?”
    “我从来就没嫌过!”顾之泽果断地摇头,全然不顾李润野调侃的眼神。
    “向导说每天三餐厨师会来做饭,今晚想吃什么可以点。”
    “有我在要什么厨师?”顾之泽撇撇嘴,“我给你做,你又吃不惯西餐。”说完,顾之泽扭头跑向厨房一把拽开冰箱门,里面放着一大瓶榨好鲜芒果汁,浓郁芬芳的味道扑鼻而来。顾之泽拿了个杯子,倒了一大杯芒果汁尝了尝,转手递给李润野:“尝尝,超甜!”
    李润野低头,温热的舌尖挑开八戒的唇,探进去扫了一圈儿:“嗯,是挺甜的。”
    “又招我,”顾之泽嘟囔一句,丢下杯子圈住李润野的脖子,手指探进李润野的领口,“嗯,门锁了吗?”
    “锁了,”李润野抱紧怀里的人,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两个字就被顾之泽卷进了一片幻境中。
    顾之泽喘息着看着头顶上刻了花纹的天花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李润野填满了,满得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灵魂。他在一片烈焰中和闪动的金星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灵魂慢慢浮上了天花板,拽都拽不回来。
    “我不要你了!”顾之泽喃喃地说,那个长着他的脸的,轻飘飘地飘走的灵魂简直没救了,要了干嘛?说走就走,还有没有一点儿身为“灵魂”的自觉了?顾之泽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如果师父再不停下来……再不停下来……再不……那就索性永远都不要停好了!
    可是李润野停下来了,他把八戒的头发往后拢过去,露出满是汗珠的额头:“你不要我了,”他轻笑着问,“为什么,我做的不好?”
    顾之泽摇摇头:“我的魂,走了,我不要它了!”
    “它去哪儿了?”李润野轻轻动了一下,换来顾之泽一声喘息。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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