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镇最东头,关家。

    “你烦暴发户,你烦这个车,我本来都准备卖了,要不是送你,我也不开它……”高大全开着本田轿车,载着关晓娟,一路絮絮叨叨地解释道。

    关晓娟一路沉默不语,到了家门口,高大全从驾驶座下来,绕了一圈,想帮关晓娟打开车门。

    没等他绕到地方,关晓娟自己推门下了车。

    高大全笑了一下没在意,绕到后备箱跟前,打开,开始一袋袋一包包往外拎东西。

    “这东西,我不要,你扔了吧。”关晓娟冷冷地说道。

    高大全动作一滞,张口问道:“不要……了啊?”

    “不要,我本来也没要!”关晓娟补了一句。

    “你不用手指了吗?我以为你喜欢,就都买了……行吧,不要我拿回去。”高大全笑着说道。

    “哎。”关晓娟从不称呼高大全的姓名,都是以“哎”字代替。

    “啊?”高大全抬头应道。

    “你进屋,我跟你聊聊。”关晓娟撂下一句就进了门。

    “好,好好!”高大全连连答应,将车靠在路边,连忙跟了进去。

    ……

    老钟头坐在家门口抽着烟袋锅,看到村委会门口人来人往,叫住个村民问了一下,才听说孙子搞了个什么织毛衣的项目,要带村民们挣钱。

    老钟头抽完一袋烟,敲了敲烟袋锅,别在腰间,背着手向村委会走去。

    钟国涛正在和秦山月、马大姐讨论样品的事。

    “这事就不讨论了,既然是样品,那咱还按照一件二十给,不过是俩人,每人二十,你俩一个赶前后面,一个赶袖子和领口,争取两天把它弄出来,就照图上弄,弄好了咱仨一起教大伙儿,早弄好早赚钱!”钟国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秦山月脸涨得通红,“国涛哥,你……给我十块就行了。”

    “那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钟国涛伸手甩了一下秦山海笑道:“给大妹说说,你不点头她不走啊。”

    “哈哈。”秦山海也笑道:“行了,大妹,就照你国涛哥说的弄吧。弄好了下一件一起算!我和国涛的关系不一般,就别因为这点小事让来让去了。”

    “嗯……”秦山月点了点头,偷偷看了一眼钟国涛,钟国涛爽朗的笑着,根本没在意。

    “小涛!”老钟头背着手,站在会议室门口喊道。

    “老钟?”钟国涛一抬头看见了爷爷。

    “听人说你给村里整了个赚钱的事,我不懂你这弄的啥玩意,过来嘱咐你两句!嗯,稳当点整,别弄岔劈了!大海,你帮着参谋一下,弄稳当!”

    “好!好!”秦山海连连应道。

    老钟头说完,背着手转头就要走。

    “老钟!”蒋贵招呼道。

    老钟头板着脸点点头:“娃给我看住,别整出岔子!”

    “那必须!”蒋贵应道。

    老钟头嗯了一声,迈着大步走了。

    ……

    侯振坤有个小爱好,平时所里不忙的时候,喜欢喝两杯,今儿周末,和所里的同事老民警田宝军,俩人约了个小吃部,弄了两个菜,一碟花生米,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瓶山河大曲,俩人就喝上了。

    田宝军瘦高个,尖下巴,眼睛不大但挺有神,嘴角的两撇小胡子,似乎永远都刮不净。

    论年龄,两人同岁,今年都是四十三,要论警龄,侯振坤便占了便宜,不到二十就当了警察,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田宝军从警十二年,刚入警便和侯振坤一起进的清河乡派出所。

    两人年龄都比所长还大两岁,在清河乡派出所算是资格最老的民警了。

    一开始两人聊着不咸不淡的家常话,俩人是同事,在一起工作了十来年,自然免不了要聊一聊所里工作的事。

    酒过三巡,田宝军话锋一转道:“老侯,你说咱辛辛苦苦这些年,图个啥?拿着那点个工资,干着没日没夜的活。”

    侯振坤夹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放下筷子说道:“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再埋怨也不能多发你二百。”

    “还有个事我是咋想想不通,看新来的那俩,一个关系户,抽着进口烟,穿着名牌皮鞋,抽的烟都是外文的,另一个倒好,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刚来就打嫌疑人,完了还啥事都没有,老刘着魔了一般护着他,得了,咱当小兵的,没有发言权,这小子自从上次那绑架案露了脸,更不得了了,天天板着个臭脸,一副清高的表情,你说你装那相给谁看呐?”田宝军唾沫横飞地说道。

    侯振坤沉默。

    “老侯,你带的兵,你接触的多,他天天弄一副臭脸,咋想的?”田宝军端起酒杯碰了碰。

    侯振坤喝了一口酒,开口道:“这小子我见他第一回是在山上,捉胡疤瘌那次,我就看出这小子腿脚停利索,后来一问,当过兵,好像还是啥特种大队的尖子兵,老刘惜才,觉得他是个当警察的苗子,所以护着他。”

    “他那副模样,你能看得惯吗?就上次二亮那个事,本来就是可轻可重的事,只要他在卷宗里。把事情经过别写那么严重,二亮还能判轻点,我找他两回都没好使,甭管咋说我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民警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这事你没理,办案嘛,该咋就咋,你是老民警了,不能犯这个浑!不过,真是像你说的,那这小子就不对了,违反纪律的事可以不办,但是不尊重老同志就不对了。”侯振坤非常在理地说道。

    “那还能胡扯?这小子头都昂到天上去了,哪管你什么老同志小同志的,就俩字,不行!”田宝军生气地说道。

    “唉!宝军,年轻人直性子,你也理解一下,咱所里就这么小猫几只,不团结哪行?”侯振坤劝道。

    “反正我看他就烦,老侯,你说句实在话,你烦不烦?”田宝军挑眉问道。

    侯振坤没说话,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

    ……

    “这几天我这么折磨你,你不烦吗?”关晓娟表情严肃问道。

    “不烦啊,烦啥烦,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跟着就挺好的。”高大全笑道。

    “班也不上了?家也不回了?”

    “那都不是事。”

    关晓娟沉默半晌,认真说道:“高大全,我承认你对我好,但是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我和大海有约定,我要等他三年,就一定会等他!”

    听到这话,高大全浑身一哆嗦,连忙答道:“你等你的,我追我的。”

    关晓娟淡淡道:“我承认你人品不错,咱们做朋友不是挺好吗?我就算强迫自己答应了你,那日子能过好吗?”

    高大全神色黯然,木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那你自己慢慢培养吧!”关晓娟咬牙说完,起身上了楼。

    高大全坐在沙发上愣了半天,向楼梯口看了看,慢慢走了出门,开上本田轿车,猛踩了一脚油门,一溜烟走了。

    ……

    一天半的时间,秦山月和马大姐两人配合,将成品交到了钟国涛手中。

    对照着图纸,又修改了几处不妥的地方,检查了两遍,钟国涛才放下心。

    带着样品,开着运货的机动三轮车,钟国涛准备去镇上,通过邮电分局的特快专递将样品寄到申城胡老板处。

    秦山月拿着人生中挣到的第一笔钱,高兴极了,缠着大海哥,非要到镇上买东西。

    秦山海看着大妹拿着钱欢喜跳跃的模样,也很高兴,便回家骑自行车,载着大妹往古河镇走去。

    逛了一圈,天黑了才返回,一开始买了四样东西,爹洗脸的肥皂一块,娘的腿有关节炎,买了副护膝,弟弟爱流口水,经常流进胸口,买了个棉围脖,大哥还带着劳动白手套,天天上班来回路上冷,买副厚手套,不知道为啥,秦山月一次买了两副。

    家人每人一样,唯独忘了自己,秦山海拉着大妹,好说歹说又买了一盒美加净珍珠霜。

    因为秦山海知道,大妹仅有的一瓶友谊雪花膏,用了两年还剩一些,平常都不舍得抹。

    回去路上,天已经黑了,山风挺大挺冷。

    秦山月似乎感觉不到冷,手里攥着电筒,哼着歌,高兴地说道:“哥,以后我天天织毛衣,咱家就有钱了!”

    “好,你织毛衣我当警察,咱家越来越好。”秦山海蹬着自行车随口答道。

    “国涛哥,真是个能人,这样的好事都能找到,真有本事啊!”

    “那可不,国涛从小就聪明,脑子转的快。”

    “哥,国涛哥……有对象没?”秦山月声音犹如蚊子一般。

    “你说啥?大声点,我听不见!”秦山海回头说了句。

    “没啥!”秦山月大声喊道。

    秦山海哦了一声。

    “我买了两幅手套,你回头给国涛哥一副,我看他戴的手套有一只手都破了!”秦山月提高嗓门说道。

    “好!大妹,到黑影了,打一会手电。”秦山海并没在意,大妹挣到了工钱,要感谢一下工头,很正常的事,根本看不到秦山月坐在自行车后座羞红了脸。

    回到家,将礼物拿出来一分,一家人乐呵呵地坐在一起吃晚饭,秦山海有点疑惑,大妹晚上为啥躲躲闪闪的,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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