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无限,月光下澈。

    此时有几人沿着土城小街往鱼渊楼而去,尽皆闷声不语。

    人称薛义士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向领在前头的琴袖问道:“掌柜的,我们去势汹汹本应该有所斩获,怎能让那姓聿的小子几句话就吓退了?我老薛顶在前头叫阵现在却灰溜溜退回去,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神兽通的名声。”

    他颇感无奈,又隐隐含有怒气,只是碍于琴袖是这土城鱼渊楼的主事人,连他也不敢胡搅蛮缠。

    琴袖闻言放慢脚步,说道:“我当然也咽不下这口气。能够感应太阴的人数千年一出,就算不把他送去明都领赏,也能另作他用......可惜,我们几个奉命在此,有更重要的任务,而那人刚好是启吟,所以暂时不能出手伤他。”

    “我就是个充门面的打手,从来没打听过需要用到他的原因,今天老薛我一肚子火气,掌柜的就别继续糊弄我了,不妨跟我们说说他的用处?”

    同行几人也连连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说给你们听也无妨。我原以为他是个世家子弟,才将他请进鱼渊楼鉴宝,然后按例让他先听一遍鱼渊曲。这启吟终究只是个少年,不动声色尚且做不到,所以被我诓去听曲时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

    琴袖似是欣喜,似是欣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第一句就听出了那是颂神唱法,这足见他颂神术极有造诣,此为其一。”

    “而后面的曲子虽是颂神唱法,但没有实意,根本不能够施展出任何念术也听不出词唱何神何灵,但他神情变化之大,足以看出他听出不同的东西。你们可能不知道,颂一尊大神,所用语言未必是秦国语,而咱们鱼渊楼那个唱曲的丫头的颂神术天赋已经是万里无一,也只能从大掌柜那里学到秘语的一两个字音,不能解其意。我们这样的庸人听了无从发觉曲中有此音,而启吟一定听出了端倪,此可为其二。”

    她神情羡慕,唱曲的黄裳丫头实力平平却被大掌柜所倚重,就是因为那一两个字音,而自己这种实力尚可的神兽通却未必能被大掌柜所看重,亲耳聆听其教诲。

    她叹了一声又道:“其三,只以云狐大仙无形画像为引,他就能用玲珑心思将云狐的来历说透,临场唱词,借此把云狐唤出。若非见识超凡,能够一词达意的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施展出这种级别的颂神术,所以我料定他是个天才。”

    一旁的一名女子闻言便问:“掌柜的意思是,他听出了那秘语的含义?”

    “我好歹是长袖善舞的生意人,要看破一个少年郎没有多少难度,大抵不会有错。”

    琴袖点头道。

    那薛姓男子静静听着,他光看样貌倒不像一个莽汉,不过众人语毕他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闷声如雷:“那为何不直接抢人,把他捉来拷问?”

    “他们强者不少,暂时不和他们正面交锋。而且我已有计策,你们只管听令就行。”

    ......

    客栈之中,符坚和符夜都紧皱眉头,没有想到人人夸赞唱法精妙的启吟会闹幺蛾子。

    过了一会儿符夜眉头一舒,笑嘻嘻道:“小吟儿和我说起他前些日子的经历,总夸口自己用唱法扭转乾坤死中得活,原来都是骗人的。”

    符坚摸摸她的头,劝说她道:“姑娘不准无礼,启吟为了帮你才遇到难题,你怎能这么说他?”

    不过他愁眉不展,看着处在诸多星轨纹中面色尴尬的启吟,也焦虑问道:“你的颂神术主要借助唱法,如果没有唱词,那该如何是好?”

    即便他从别处听来启吟此人天赋异禀,但事关符夜他仍是惆怅了起来,绞尽脑汁思考其他可行的办法。

    启吟尴尬说道:“老叔和符夜都不清楚颂神术要如何施展,所以先听听我的难处。”

    他见二人点头如捣蒜,才慢悠悠道:“颂神术创造于万年之前,和念术、颂星术、大星术、阵术并为五术,五者各有其妙。而又以颂神术最为神奇,往往能借助神灵之力创造神迹,可以说,它并无定法。”

    符夜时常跟着实力高超的符坚,见识也不算浅显,于是打断他道:“阵术以星轨纹为定法,一阵有一用;念术以念力、功法为定法,一招一式都有成规可循;你说颂神术无定法,是什么意思呢?”

    启吟见她不是打岔,而是虚心求问,面容肃穆不像是故意调笑自己,于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傻姑娘故意来拆台,自己改天一定要绊她一脚。

    他回答道:“远古时期,人们祭祀众神灵,除了献祭牲畜,还有舞蹈、歌曲、仪式,甚至还有戏剧,再后来人族先知诞生,代替空明神传授人类礼乐道理,就有了写祭文、焚烧图录等祭祀神灵的形式,主要为了娱神。而后来就演变成书法、画法、唱法为主的颂神术。”

    “生灵这么做是为了娱神,也为了借神力为自己所用,既是信仰所致又是生存所迫,而神灵的修行便需要这种祭祀,可谓是互惠互利。简化仪式之后的颂神术便再没有定法了,可谓是随心而动,只要能够娱乐神明,或是和神明达成某种联系,颂神术就能施展。好比同一个述求同一个神灵,我可以试着唱不同的唱词,一样可以达成想要的效果。”

    符坚知道符夜所知甚少,于是适时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颂神的,只有和神灵相联系的人才可以,而这种联系便需要神引。”

    启吟也点头,“神名可为引,神语可为引,神物也可以。比如那玉鼎阵,就是以大颂神队组成的阵图为引,向长龙借一个龙形,本质便是画法。而聿西的点山瓷是一件神物,他借助此物也可以和一些神灵建立联系,以此颂神。”

    他继续说道:“我对云狐大仙知之甚少,所以也是依靠点山瓷才将他召唤出来。而现在的难题就是,改造阵图是一个浩大工程,只有在颂神术加持下才有可能创造奇迹。我虽然可以借助某位神灵的力量,但难就难在,我对木属性一无所知,甚至于木属性的神灵闻所未闻,我无法依靠任何信息推断什么样的唱词可以顺应木性而改造阵图。”

    启吟只说某位神灵而没有说就是空明,主要还是这种事情过于惊世骇俗,符夜等人他信得过,但一旦不小心被外人知晓,所有人都会置身危险之中。

    因为从来没有人得到空明的神名之谜,不知其所以然,根本无法建立联系。

    “唱词须得表明述求,须得形成具体的效用,我现在让符夜复明之心恳切,但不通晓木属性便难以借题发挥把木属性硬生生唱出颠倒和感应通觉的效果来,所以无法施展颂神术。”

    他哀叹一声,自己曾经借助空明神施展过风水光的力量,虽然收效不错,但依旧是浪费了三次机会。

    特别是借风之时只帮助红炎提升到神兽通,事后还被反噬,而这统统归咎于他当时一时心急连唱词都没有说出来,对风属性的理解也远远不够。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启吟依旧颂神成功,而他推断此事有三个可能:空明抛砖引玉,将力量无偿借给自己,让自己知道颂神术的妙用;二是主掌风的神灵卖自己一个人情,即便自己无法通晓其真谛也能暂借一二,所以只帮红炎提升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修为;三是那座神和红炎真的有所关联,八大属性中风火之合恐怕不逊于木土水。

    他说完之后无人能答,整个房间悄无声息。

    但符夜天真无邪,她像是地灵所说的不入尘俗的天仙一样,奇思妙想比启吟更甚。

    她丝毫不被复明的难题所困惑忧愁,反而心生欢喜。

    启吟和符坚两人,一个不成熟的少年,一个邋遢的老头为了这件事殚精竭虑,以至于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去盗取鸳鸯勾,去收购藤精,可谓是想到一步就走了一步,她心中感激难以言表。

    而且她很聪明,听得出启吟弦外之音,他自作唱词,那么神引就不会是神语,他只有鸳鸯勾痛觉阵和藤精,那么他没有神物,只剩下神名可供他所借。

    但启吟说过,木属性的神灵他闻所未闻必然无法与之相联系,但此颂神术却又能改造木属性阵术的力量,敢问世间还有哪位神灵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她嫣然一笑,对启吟道:“我以为小吟儿只是个惹事精,没想到竟然会和空明神有关联。”

    启吟一愣,难道自己说太多竟然被猜出来了?他心里暗暗叫苦,有些哀怨自己终究不善于对人设防,也没有成熟的历练让自己学会怎样做才能藏一手,不会欲盖弥彰。

    符坚眼珠子一转,也恍然大悟。

    无人回答,符夜只好继续说道:“没事的,你也别不承认。而且咱们几个关系可好了,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闹出麻烦来。”

    启吟被她逗乐,摇头笑道:“那你来说说,我们应该怎么施展这个颂神术?”

    几人讨论许久依旧没有定论,迟迟没有解决之道。

    符夜突然问道:“你一开始的想法,是要将颂神术用在鸳鸯勾和藤精上,还是用在我身上?”

    启吟闻言不解,但仍是说:“都不是,我的颂神术只有在改造阵图上有奇效,所以需要痛觉阵,将其变成视觉相同的阵图,所以需要用在两个人身上。”

    “那,是哪两个人?”一旁挠着头愣神的符坚也问道。

    “自然是光木土水都能兼备的人最好,有地灵化作珠子,也还需要兼通三种属性的念力师,但双属性的人几乎没有,只有我借助太阴之后和符夜的木属性相结合,才能源源不断催动这个阵图。”启吟无奈答道。

    “既然如此,这个难题可以解决了!”

    符夜突然雀跃道,兴奋得从床沿跳下,被慌忙的符坚一把扶住。

    “我也算通晓木属性,你我二人可以合作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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