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张贵妃所出之子赫连堇林乃长子,三位皇子迟迟未封王开府。如今,三皇子不出两月便大婚,大婚前自是要封王的,偏偏上边有着两个哥哥。

    为此事,皇帝思虑了许久,应祁抱病在身,已多日未曾上朝。才召了礼部的人来,问问祖制规矩。

    礼部的人商议良久,终是觉着三位殿下一同封王的最妥当的法子。

    皇帝闻言,摇了摇头,道:“堇林堇远二人封王倒是适合,至于堇弋,他久居殿中,太早封王在外开府,朕怕他会不适应,且将他封王之事暂时搁浅,众卿认为如何?”

    其中较为年长的老臣捋捋胡须,道:“陛下思虑周全,大殿下虽未娶妻,但毕竟是长子,封王也是合祖制的。”

    “那好,拟旨,大皇子赫连堇林,封为魏王,三皇子赫连堇远,封为惠王,典礼之事,你等下先下去筹备。”赫连明淮道。

    圣旨一出,宫里宫外便传出陛下有意将太子之位传于二皇子,不然三位皇子,为何偏偏将二皇子留在宫中。

    一道圣旨,加上虚无的谣言,使得张贵妃日夜睡不好,吃不好,因此事,她不可少往皇帝的政殿跑,探探皇帝的口风。一次两次还好,跑得勤了,皇帝却借口不见她,她便愈发的忧思了。

    晨起,张贵妃坐在妆台前,任由着身边的丫头莲巧为她盘着发髻。

    莲巧随口一说,“主子,这些天你都没怎么笑了。”

    张贵妃深深叹气,“陛下此举,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

    莲巧浅笑道:“主子想想,大殿下被封了王,却不影响大殿下实实在在对北梁的功绩和对陛下的忠诚和孝道,王爷这个名号不过是一个嘘头而已。”

    张贵妃细细思索了方才莲巧之言,并不无道理。她抬手轻轻握住莲巧的手,看着她,展颜道:“你可是喜欢大殿下?”

    莲巧微微颔首,害羞道:“奴婢卑贱,大殿下身份尊贵,奴婢不敢妄想。”

    张贵妃嘴角含着笑,“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你的性子本宫自然是清楚的,若你是喜欢大殿下,本宫便将你送进府中,若是不喜……”

    “奴婢愿意!”莲巧立马说道。

    “好丫头,进了府,莲巧这个名字可不能再用了,你聪明伶俐,不如……唤作敏儿?”张贵妃道。

    莲巧立即跪下磕头谢恩,“敏儿多谢主子大恩!”

    敏儿进了府,自是从侍妾做起,若是往后大殿下做了皇帝,也是个身份尊贵之人。

    应祁任北梁太师之位,如今抱恙在府,作为北梁皇帝,自然是要派人去问候问候。

    皇帝便吩咐太医署派一个太医去为应祁看病,偏偏太医署那些老太医面露难色,都不愿意去,到了宁白这时,“宁太医年纪轻轻,应大人位高权重,你若是治好了病,必定前途无量啊!”

    宁白不在意,“在下现下官阶的俸禄,足够养活,要那前途做什么?”

    老太医们纷纷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宁白,“老朽没想到,宁太医年纪轻轻,竟如此毫无斗志!”

    宁白知道,这些老太医不过是觉得应祁位高权重,喜怒无常,若是得罪了,全家人都得遭殃,反观她,初出茅庐,又孑然一身,加上于皇后有救命之恩,应祁自然会看在皇后的面上饶她一命,逐出宫去。

    老太医说她没有斗志是真,本也不打算去,不过……她心软了。

    宁白出宫,只给小安子交待了一声,便走了。却忘了正清殿里的那尊佛。

    太师府内,应祁好模好样坐在书房里,与他正对着的,是一个不速之客。

    容思将慕归雪的密函交给应祁,说道:“应大人,我师姐说了,这密函内写的是她知道的所有线索,再有半月,若是应大人还是无法寻到,师姐便是要换另一种方式了。”

    “说完了?”应祁冷着声。

    容思不自觉吞咽着,有些虚怕。师姐都镇不住这应祁,她就更镇不住了,“说……完了。”

    随即,应祁当着容思的面将密函放进烛火之中任它烧掉。

    容思大惊,立即上前阻止,“你疯了吗?”却被应祁一掌打退一丈之外。

    待密函被烧烬,应祁看着容思,“回去告诉慕归雪,没有这封密函,我也一定会找到阿莘!若是她背着我换了另一种方式,伤了阿莘,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还有你,下回别再轻易与本座动手,不然就不是一丈之外这么简单了。”

    容思负气离开,应祁一人留在原地,神情忽然有些涣散,若是阿莘故意躲着他,又怎会让他轻易找到。幼时,他可没有一次可以找到她。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是门口的侍从,“大人,陛下派了太医来,给您看病。”

    应祁收了情绪,厉声道:“那些个老头子,来了便打发了,还用本座教你吗?”

    侍从见主子不悦,颤巍巍地说道:“大人,恐怕这次的,不太好打发。”

    应祁睨了一眼侍从,侍从机灵地迅速说道:“此次来的,是个年轻的太医,说是遵了陛下旨意,为大人您瞧病,还说,就算大人不愿让他瞧病,也得让他见上一面,这样他好回去交差。”

    闻言,应祁微眯着眸子,未作声。

    另一边,宁白逢人必说奉了陛下旨意前来,自然没人敢拦着,倒是有一个人例外。

    石颜比宁白高,高挑的身姿站在宁白面前,宁白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宁白想躲开,奈何石颜铁了心一般,不肯让步。

    “太师府不是你来的地方。”石颜冷声道。

    宁白微仰着头,看向石颜,“本官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不可违抗。”

    石颜道:“你无心官爵名利,皇宫这趟浑水对你来说,或许深了些。”

    宁白浅笑道:“本官虽年纪轻,可心思重,城府深,欲望也大,实在不适合安稳度日。”

    石颜难得蹙眉,“可是心甘情愿?”

    宁白耸了耸肩,随性道:“闲散自由惯了,若非心甘情愿,又怎会拘束自己。”

    尽管宁白这样说,可石颜一直未忘记,当初,应祁可是差些夺了宁白性命的人。

    石颜有些急促道:“应大人的病自有府上大夫照料,宁太医请回吧!”

    宁白瞧着石颜的样子,猜测道:“可是不想让本官为应大人看病?”

    石颜正欲上前细说,不想被一道突如其来地声音打断,声势迫人,“本座抱恙在府,理应是让宁太医瞧个仔细了。”

    应祁单手贴背,扣着玉扳指的那只手置于身前,踩着常年不变的黑靴,一身金丝蟒袍彰显权位之高,身份尊贵,极具迫人的气势。

    宁白一眼看去,应祁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站得笔直,哪里需要大夫!

    宁白收了笑,面无表情,“应大人这般,想来是不需太医了,下官告退。”正要转身离开。

    “站住!”应祁沉声一呵,走到宁白面前,“宁太医来得辛苦,不让宁太医瞧瞧便是本官的不是了。”

    宁白躬身,“多谢大人体恤。”语毕,宁白头也不抬,干脆地伸手拉过应祁的手把脉,细探,确认无碍后才将应祁的手放下,认真严肃道:“应大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应祁忽而勾唇,笑道:“宁太医是青元大夫亲传弟子,医术自是过人,本官信得过。不过……既然来了,宁太医不如到正堂小聚一场,如何?”

    宁白还未开口,石颜俯身上前道:“大人,宁太医若是再晚,怕是会耽搁了回宫的时辰。”

    应祁不为所动,笑着看向宁白,却是云淡风轻地在与石颜说话,“石颜,你是在怕本座像上次一样,要了你恩人的命吗?”

    宁白猛地一惊,脑中一片混沌。原来应祁,不止一次要杀她!从一开始她就应明白,十年太长了,人是会变的,哪怕那个人,很亲很亲……

    宁白一刻也不想留下,她也知道,她是在害怕,在逃避现实,颤抖着声音,“下官告辞……”她径直越过应祁,不想,应祁却握紧了她的手臂,“宁太医可是要失约?”

    宁白终抬头,失望地看着他,用力挣开应祁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下官胆小惜命,就不陪应大人了。”

    说完,便往正门走去,应祁瞬间凝住了笑,不觉地将身前的手紧握成拳,眸色渐寒。

    没有应祁发话,宁白哪里出得了太师府的门。只见门中侍卫冷漠地拦住她的去路。

    宁白侧身看向应祁,愠怒道:“应大人这是何意?”

    应祁久不作声地立于原处,对石颜而言,宁白虽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应祁终究是她的主子,她不可能背叛!

    宁白愈发怒了,直接动手推开那侍卫,哪知,那侍卫仗着太师府的权势和应祁的默认,一怒之下私自拔刀,若不是宁白眼疾手快躲开,怕是那把刀子要从自己肩上砍下。可是再快,也躲不过……宁白扶着药箱那只手的手背被割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眼看着被宁白躲开了,那侍卫的再次进攻变得愈发迅速。只见他换了个持刀招式,眼神狠绝,毫不费力刺向宁白……攻击来得猛烈,凭她那点磨药扎针的工夫,再加上负了伤,哪里躲得过!

    她惜命,是因为她的命是父亲师傅拼死保下来的。她不怕死,却从未料到过,会死在应祁的手上!

    那侍卫虽快,却快不过石颜。石颜冷眸一瞥,行动稍瞬即逝,她利落地打掉侍卫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的将侍卫的手折断,最后接连一脚踢到了墙根下,冷声呵斥:“谁许你私自拔刀!”

    那侍卫被打得吐了血,趴在地上,狼狈至极,却仍不死心地说:“是大人……”

    “再敢胡说!”石颜果断打断了侍卫的话,“小心你的舌头!”

    闻言,那侍卫便噤了声,不再说什么。其余侍从也纷纷埋头后退。

    宁白见众人让开了路,自是不久留,临走之际,不带任何情绪,平淡地说了些话:“应大人乃太师大人之尊,在下太医小官之卑,尊卑依礼而分,在下理应与应大人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宁白便捂着手背,毅然离开了太师府。

    宁白走后,应祁心中隐隐懊悔,这样的悔,就像昔日南楚覆灭之时和阿莘下落不明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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