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恶魔不喜欢太阳。

    只是他的监护人,以及将来的导师非常坚持,其中一个完全是在幸灾乐祸,而另一个则是认为阳光能够让他的骨骼更坚硬——别开玩笑了,无底深渊里可没有太阳,那些恶魔与魔鬼的骨头可比钢铁都要坚硬得多了。

    隐形仆役们给他们送上了甜蜜的浆果,还有细腻的肉羹与蓬松的面饼,这也不是一个半恶魔需要的,能够滋养他,让他尽快成长的是新鲜的血肉,灵魂和生命之水,但他的监护人在这方面不但严格而且吝啬——异界的灵魂手里握着灵魂宝石,在撒利尔能够用理智控制继承于恶魔的本能之前,新鲜血肉与灵魂宝石的他必须从中选择一样,除非他可以残忍地看着半恶魔因为饥饿而发疯——格拉兹特之子,在彻底失去控制之后一夜吃光一个村庄也不是不可能。

    但撒利尔也别想那么容易的得到灵魂宝石,他被放在了一片蓬草里,然后被命令去到峡谷的尽头,然后回来,这样三次才能拿到一小颗灵魂宝石——孩子需要适量的运动嘛,从巫妖这里得到了基本的参考资料的异界灵魂毫不怜悯地想到,面对半恶魔的眼泪与咕哝没有产生一丝动摇。

    半恶魔讨厌阳光,也讨厌蓬草和荆棘,他不会因为它们受伤,但其中蕴含着的勃勃生机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摧毁和掠夺,但那样做会被严厉的惩罚,不知道为什么,遭殃的屁股和粉sè的小袍子应该没让他受到太大的伤害,但出于与生俱来的Jǐng惕xìng,半恶魔总觉得自己会在将来偿还一笔很大的债务——他下意识地伏下身体,就如同在无底深渊中降生的半恶魔与恶魔那样,弱小的他们会选择最为隐蔽和快速的行动方式,在地上爬行就是一种,而且四根肢体显然比两根肢体要移动的更快一些,但这也是他的监护人所不允许的。一只时而嗡嗡作响,时而悄寂无声的圆球就悬浮在他的上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黑发龙裔的作品,虽然他可以召唤来一个小魔鬼或是小恶魔代为监视撒利尔,但他们无疑也会成为格拉兹特的眼线,于是他就借鉴了一下他曾经看到过的,魔鬼们用于侦测战场的一种小魔鬼而制造出了这种只有一个ChéngRén掌心大小的魔像。它看上去就是一只布满了眼睛的圆球,视角有三百六十度,可以飞入高空,潜入水底,或是沉入泥沼。

    它和同伴们一刻不停地跟随着撒利尔,撒利尔向前跑去,奔向阳光最炙热的地方。

    “这就是露西厄的儿子?”

    “也是一个恶魔的儿子。”异界的灵魂回答说,撒利尔的父亲是格拉兹特,除了格拉兹特,现在也只有三个人知道,他,凯瑞本,还有阿芙拉,之后或许还会增加一两个名字。他并不想让更多的人掌握这个秘密,虽然亚戴尔也是值得信任的人,但他终究是罗萨达的选民,至于其他人,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撒利尔的另一半血脉来自于哪里,遑论格拉兹特。一个幼小的半恶魔本身就很有价值,一个幼小的格拉兹特之子就更不用说了。

    亚戴尔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抱歉,”他说:“我应该更Jǐng觉一些的。”他们再次见面之后,亚戴尔才惊觉之前罗萨达的牧师们突然遇到的刁难与阻碍,还有不知名的突袭显然都是为了调开他才会有的——他离开后才知道银冠密林同样遭到了威胁,虽然那时候他有些迷惑——因为黑发的龙裔竟然还在箭矢之峰,但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因为yīn谋之神希瑞克与盗贼之神玛斯克的信徒连绵不断的刺杀与纵火而jīng疲力竭……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用于思考,等到他回到箭矢之峰,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结束了。

    “你有你的职责。”异界的灵魂说,“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原先的身份的?”

    “如果说是箭矢之峰,那么就是在你们离开而我回来之后,法崙皇帝让我解除原先的伪装,”亚戴尔迷惑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亚戴尔的装束说明了一切,白sè的长袍边缘绣满了细小的月桂花,长长的链子上悬挂着太阳石的圣徽,手指上的戒指上铭刻着罗萨达的名字,一个堕落牧师是无法佩戴与神祗相关的饰物,或是穿着刺绣着圣花或是圣树的衣物的。

    “你觉得呢?”异界的灵魂问道。

    “我觉得……时间或许不是很长……”亚戴尔说:“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皇帝似乎有所改变——我的朋友,我是说,判若两人的改变。”

    【零点看书】    异界的灵魂有着同样的感觉,如果说离开之前的匆匆一瞥没能让它确定这一点的话,那么他从他的下属与子民那里得到的情报似乎也在佐证这一点。

    “皇帝是否与这次的事情有关?”亚戴尔问道,皇帝是被有意蒙蔽了,还是被巧妙的利用,又或是从一开始就是同谋?

    “能够拒绝……一个恶魔的人并不多。”异界的灵魂轻声说。这时候,手指抓着信物——峡谷外的树木上结出的果实的半恶魔已经跑了回来,无论他的一半血脉有多么的邪恶,从外表上来看,他完全就是一个极其幼小的孩子,虽然说,即便一个ChéngRén也要跋涉上半个白昼的路程他也只用了一小格不到的时间,但他奔跑的时候,还是扭动的相当可爱。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一个半恶魔。”亚戴尔说。异界的灵魂抬起手指,放在唇边。

    半恶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的疲累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必须以人类的姿态奔跑,与自己的本能作战,他抓住黑发龙裔的手臂,索要报酬,但异界的灵魂只是给他喝了点水,“去吃东西,”他的监护人说:“然后休息。”

    撒利尔纠缠了一会,在发现和每一次那样无法得到妥协之后,他干脆利索地跑到了隐形仆役那里,开始大肆享用浆果,肉羹和面饼。

    亚戴尔看着黑发龙裔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半恶魔是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也不需要休息的,他是在按照抚养一个人类孩子的方法抚养一个半恶魔吗?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应该怎样抚养一个半恶魔,但它知道——比起尖锐的爪牙,卓越的天赋与强韧的身体,撒利尔必须拥有秩序与理xìng,否则,无论怎样强大,他所能得到的也只是一只野兽而已,

    半恶魔等待了一会,直到那个讨厌的人类离开,他跑到监护人身边,蜷缩在他的腿边,很快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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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硫磺味儿,”葛兰喃喃道:“我真的会以为这是你和我女儿的孩子。”

    巫妖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如果说是他们初遇时候的葛兰,他或许还会相信,但现在的葛兰,也已经进入了半神或是准神的领域,他不可能看不出撒利尔身上浓烈的恶魔气息,而他和阿芙拉都并非恶魔的产物,恶魔的血脉从何而来,从他的舌尖吗?

    葛兰抱起双臂,向自己曾经的主人笑了笑:“请原谅过了那么久才能够给予您回应,”他假惺惺地说:“这几年我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忙碌,”他有些哀怨地看向黑发的龙裔:“您可是给我的主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你的哪个主人?”

    “盗贼之神玛斯克,还有您知道的那一位。”

    “哦,主人的主人。”巫妖毫不留情地回答到,葛兰的神sè立刻变差了,这几年他可不太好过,“我以为您会感激我。”他悻悻然地嘟哝道。

    “我觉得我更应该感激亚戴尔。”巫妖微笑着回答——另一个灵魂提出的选帝侯制度让希瑞克的yīn谋不得不曳然而止,那些国王与大公再蠢,也能比出十一和一哪个大哪个小,更不用说,还有几个国家在一侧虎视眈眈,毕竟他们要先获得选帝侯的位置,才能够成为法崙的皇帝,即便皇帝的宝座无法传承给自己的子女——但那些为了戴上国王的冠冕,哪怕只是一年,一月,一天而屠戮每一个血亲的人难道还少吗?以小心眼儿著称的yīn谋之神当然不会很高兴,他的仆从盗贼之神玛斯克同样如此(至少表面上如此),但他们之所以没给黑发龙裔带来过多的问题可不单单因为葛兰——他的名字为晨光之神罗萨达所知才是最重要的,这位与希瑞克争斗了上千年的神祗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做“敌人憎恨的就是我所爱的”,亚戴尔曾经玩笑般地说过,现在获得罗萨达最多宠爱的可能不是他,而是黑发的龙裔。

    葛兰也许确实做了很多事情,但无论如何,曾经的不死者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感激他,当然,如果他很想得到回报,他也会得到的,只是巫妖的回报往往和他的诅咒一样沉重,希望到时候他能别太后悔。

    “那么现在如何?”巫妖问。

    “似乎一片安宁。”葛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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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利尔最为熟悉的,除了他的监护人,将来的导师,可能就是葛兰了,他是一个盗贼,一个同样强大到让他不敢反抗的怪物。

    “我为什么要教这个小崽子?”葛兰问道,“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和你的女儿有。”巫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这是她投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我甚至没有看顾过阿芙拉。”

    “嗯,看顾阿芙拉的人是我。”巫妖紧接着说道,这下子就连葛兰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但他还太小了。”葛兰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说。

    “他是个半恶魔。”巫妖说:“他不是人类,他要比你以为的更强悍。”他看向撒利尔:“证明一下。”

    葛兰带着被咬穿的手腕走了。

    几天后,葛兰再来黑塔的时候,看到了黑发的龙裔正在整理一份文书,他一看到那个温和的笑容,就知道身躯里是他的另一个主人,他曾经认为后者软弱可欺,但事实证明,他比他曾惧怕过的那位更危险——这个位面大概没人能比他更能招致各种各样的麻烦。

    “这是什么?”

    “课程表。”

    葛兰仔细的阅读了那份单子,当他发现其中的时间竟然被分割到有六十分之一个格子长短的时候,他的手腕都痛的不是那么厉害了,当然,当这个位面的教育仍然停滞在学徒,弟子与导师的范畴中的时候,也很少有人会将睡眠、吃饭、小憩、阅读、抄写、武技乃至骑术等等之类的内容全都整整齐齐地分割在一个白昼与夜晚的轮回之中,让葛兰来看,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严苛到变态的术士为自己铸造的魔像制定的律法,按照这些条例起居的人真的不会因此而疯掉吗?

    如果异界的灵魂能够听到葛兰的抱怨,它肯定会告诉葛兰,在另一个位面,有数以万万计的凡人依照着比这还要苛刻上十倍之多的规章制度学习,生活与工作,比起那些人,撒利尔已经足够幸运了,他监护人之一的位面孩子需要学习的内容可没有如何挥舞刀剑,驭使马匹以及人面狮身兽等等。

    “那么这个是什么意思?”葛兰不理解地问道:“格瑞纳达的术士们竟然要学习烹饪吗?”格瑞纳达的女人对于男人的迫害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

    “烹饪难道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是,”葛兰看看手里的羊皮纸,“但您不是有隐形仆役吗?”

    异界的灵魂神sè凄凉地看了葛兰一会,转过头去:“……不好吃。”而在这几年里,他大概都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塔。

    “编织是什么?”葛兰又问,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吧。

    “这是一项施法者们用来训练手指灵活度的技巧。”来自于另一个位面,还有本位面的jīng粹,“就像盗贼那样。”

    “我们是在沸腾的鲸鱼油里完成这项训练的,”葛兰说:“不是在织布作坊里。”

    他又低头看了看,“我不明白——我觉得你需要和……他的另一个监护人好好谈谈……”

    “我们谈过了。”异界的灵魂毫不羞惭地说谎:“他认为这些项目都是相当合理并且不可或缺的。”

    “希望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葛兰说。

    也希望格拉兹特千万别一时心血来cháo,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究竟被养成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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