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是家?”陈乔偏要这样问。

    “你结婚了,你的丈夫呢?你成家了,你仍旧住在自己从前的家。哪里是你的家?”陈莫菲这才意识到陈乔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醉意的,他直愣愣的盯着陈莫菲瞧,把她瞧得有点儿慌了手脚,除此之外,陈乔的问题也让她不知所措。

    看破别说破。

    然而,陈乔今天选择说破。陈莫菲挣脱开陈乔的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刀架在她脖子上,再说,所有人的幸福都需要踮起脚尖儿才能达到,跟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一样,同样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幸福。

    命运在考验我们每一个人。

    陈莫菲想对陈乔说这句话,最终却作罢。最近她有时异常活跃,有时异常沉默。

    陈莫菲拂开陈乔的手,然而后者不肯放开。

    “我喜欢你。”陈乔喘着粗气,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比如刚才这句。“艹,也不知怎样了,跟他妈的中了邪一样。你看你哪点儿值得一个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陈乔紧抿嘴唇,告诉自己说出这些话来可能他们连朋友都没的做。他只好闭嘴,苦笑着放开拉住陈莫菲的手,转而低声劝慰:

    “别走了。你家里停水,你住酒店我又不放心,洗漱都不成,莫说别的。你明天怎么上班啊?在这儿住几天吧。放心,哥再饥不择食也不能对孕妇下手。”

    那天稍晚点儿,流年来了电话。不是视频,是电话,他不知道陈莫菲也在,陈乔示意陈莫菲,用口型通知他,说“是流年,要不要?”

    陈莫菲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男人有时需要女人,男人有时需要男人。当男人需要男人的时候女人最好识趣一点,陈莫菲就想做个识趣的女人。她其实理解流年,她能够感受得到流年对她的感情,流年跟康若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仍旧没能修成什么正果,当陈莫菲遇到危险,流年挺身而出,不是不说明问题。

    她懂。

    她也懂得人活着,生命中不止有感情。很多事不止爱恨那样简单,陈莫菲太知道流年也为难。她甚至想过如果流年打了退堂鼓她也理解,她会安心把孩子带大,抚养成人。她一直想跟流年说自己的想法儿,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陈莫菲太过了解流年的个性,她这样说,他一定会更加自责,让他那么自责干什么呢?他的压力已经够大。

    她舍不得。

    陈乔敷衍了流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两个人并排坐到沙发上,陈乔发现陈莫菲脸上爬满了泪水,他将纸巾盒递了过去。

    撇撇嘴,说,“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也许真的是考验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其实,你和流年都没错,康若然也没有错。那究竟谁错了呢?”陈乔一摊手,“说实话,我没太搞清楚。”

    陈乔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你也别哭,对孩子不好。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康若然流产了。这样你跟流年或许还有点盼头,她无论是回国还是留在国外等着做心脏手术,总得有个结果。你不是告诉我,说是疖子总要出头儿的吗?啥日子都有个头儿。”

    陈莫菲别过脸去面对外面的黑夜,天跟夜一样暗,外面漆黑一片,犹如有人在天地间淋下墨汁,在地球彼端却是白天。她想像流年跟康若然现在的模样,却始终没什么头绪。陈莫菲甚至想过亲自到那边去看一看,但又怕康若然会误会她是去炫耀或者挑衅。

    她不记得谁曾经说过,为人一世甚艰难。你怎样做都有人说你不对,说你别有用心。更何况康若然现在不堪半点刺激。

    还有一件事儿十分有意思,你陈莫菲以为自己挺不容易了吧,康若然也作如是观。她莫名其妙失去爱人,到了美国以后又有了那样不堪的经历,在此之后她接连失去至亲。

    每个人都更容易看见自己的不容易。

    每个人都只希望对方最好懂得异地而处。

    看清人性需要智慧,看清了人性,大多数人又只会向人性妥协。我们都拿自己毫无办法。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两个人都睡不着。后来陈莫菲从卧室里出来,到了客厅,却发现陈乔先自己一步已经在客厅里安营扎寨,他面前放着另外一瓶酒,酒液澄红,客厅里只开一盏壁灯,酒在灯下发出幽光,商标则根本看不清。

    陈莫菲也很想喝一杯,虽然知道这愿望近期都无法实现,但不影响她在内心里独自渴望。每个人都曾独自在心里渴望过,渴望一个人,或者渴望个别的什么。这些渴望到最后有些会成为当事人的一个执念,非想要到不可,有一些则会被放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其实没什么不可取代。

    人生短暂,实在没必要自己为难自己。

    陈莫菲选择在陈乔对面坐下,陈乔给她扔过去一个垫子,陈莫菲将垫子塞在腰下,感觉坐起来舒服很多。

    其实蛮像老夫老妻的默契,却少了老夫老妻之间的冷漠。

    “睡不着?”

    陈莫菲问。

    “是。”陈乔自斟自饮。

    “我睡不着正常。你又没这些糟心事儿。”陈莫菲说。

    “嗯。”陈乔放下酒杯,唇边残留酒渍。“贱嘛,人都。”陈乔将手肘支在自己两膝,看眼前人。

    “看你们糟心,做不到幸灾乐祸。”

    陈莫菲一撇嘴,“你真该学学。”

    学不会怎么办?

    人一生总有太多事情学不会。学不会遗忘,学不会放下,学不会释怀,学不会低头,学不会自己跟自己和解......

    然而陈乔什么也没说。

    酒是男人最好的知己,最善解人意的红颜。

    或者说,酒,是男人唯一肯让它进入自己肚肠的东西。它怎么可能不理解男人呢?它经过他的口腔、喉管、食道、胃,路过男人的心肝脾胃,最后经过他的肾。

    酒把一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酒什么也不说。男人肚肠里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也好,一肚子的风云际会也罢,它都知道,却选择守口如瓶。

    酒。

    陈乔伸出手来,却在瓶身处意外遇见了另外一支手。

    陈乔缩回手来,任由陈莫菲将酒瓶拿走。他则颓然倒在沙发上。

    本来以为酒会给他一个安稳而悠长的夜,谁知道陈乔又打错了算盘。他睡了没一会儿便再一次醒来,头却难过得厉害,说不好是疼还是胀,还有一丁点儿晕。

    酒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乔不由在心里低声咒骂,头却在此时痉挛一样剧烈的疼了一下。这是酒精**裸的对他的报复。

    陈乔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环顾四周,没见到陈莫菲。他走近她的卧室,悄悄拧了门把手,却发现被反锁。

    陈乔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脱了衣服,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反而更精神了。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反而犯起困来,可这时候陈莫菲已经起来,他迷迷糊糊听见外面陈莫菲的声音,于是套了件T恤,勉强起床。

    “你等着。”陈乔往卫生间里冲,“我洗把脸送你去上班。”

    陈莫菲已经到门口,正在换鞋,包背在左肩膀。“不用了,我打个车方便,你多睡会儿,你这样出去送我反而不安全。”

    可当她刚到楼下,陈乔从后面追了出来。

    陈莫菲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了,她没那么脆弱,再说,每一天,这城市里有无数女人怀孕,几乎每个女人也都会怀孕,无论别人怎样,她都没那么矫情。怀胎十月是本能,不是筹码人。当然陈莫菲同样认为,丈夫呵护自己的妻儿是责任,并非施舍。

    陈莫菲没直接让陈乔送自己上班。

    “小区外面有家早餐还不错,我们去吃个早餐再走。”

    陈乔点头应允,两人要了简单的早点,陈乔宿醉,吃的并不多,陈莫菲现在大多数时候胃口都奇好,陈乔剩下的她都帮着消灭了。吃完了陈莫菲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说等到她再把月子坐完,肯定会肥成猪不可。

    “我侍候你月子,你不肥成猪就是对我的不尊重。”

    陈莫菲说开玩笑,凭什么你侍候我月子啊,我可没那么多钱,雇不起你。

    陈乔说除了我你还有谁呀?流年能回来吗?你能打电话让你妈来吗?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可以住月子中心,或者雇月嫂。”陈莫菲嘴硬。

    “啧啧啧”陈乔一脸不屑,“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会雇月嫂。你我还不知道?你会先计算现在每个月的薪水,月嫂的工资如果多于你的月工资,你会把钱让她们赚走才怪。”

    陈乔说得对,陈莫菲吃吃的笑着说陈乔现在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她。

    当天下午下班时,陈乔准时来接陈莫菲。陈莫菲说我该回家了,家里不会总停水。

    “就是总停水。”陈乔十分执拗道。而且他拿出手机来,又拿出一袋换洗的衣服。“呶。”陈乔说,“这是你换洗的衣服,这是我拍到的你们大厦的通知,说出了什么线路的故障,分时供水,你现在这情况,能忍受得了分时供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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