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须弥宗秘境中,萧逸已经“见过”薛书生,还为他的徒弟李烈霸很是叹了一回其情路无望,但他还真没看到过“飞升”的薛书生!

    那次不过是通过青隐的独白,知道了他并没死,应该是飞升了,但眼前这种情景——这是正常的飞升吗?!!!!

    他以前没问过青隐关于薛书生的事,虽也觉得一个貌似凡人的人不过几年就飞升而去有些稀奇,但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过太多为了破境界而采取各种奇葩手段的修士,便不再追根究底。

    而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问不能想,问了,想了,便是捶向了心,砸向了魂。但如今一见这情景,令萧逸倒吸一口冷气:这死女人,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也是这一震,将萧逸真正从青隐所在的幻境中被隔离开来。

    他在须弥空间中还能模糊感应到青隐的情绪,但眼前却隔了层层如纱的薄雾,看不到人,也再看不到她的幻境。

    萧逸眯了眯鸟眼,暗哼一声:“雕虫小技!”

    不过是刚刚自己因太过震惊,神魂一动间,幻孽察觉有异而为。而这只孽尸最多也不过是以为青隐有着本命灵兽,故而自行转法,将其兽与主人之间的神魂联系暂时隔开。虽然自己抬抬手就能破了这不入眼的小手段,但他却不愿过早暴露强大的魂力。

    “你心境有暇,这是劫,却也是缘,你可别给我丢人!”萧逸没好气地在心中骂了一句。

    想到刚刚所见,这女人竟然在他未醒之时就曾险险渡过一次心劫,萧逸更添燥意:

    “还刚金丹期,就前后四次被拷问心境!这死女人,凡心太重!”懒得再操心她,萧逸将目光掉转向跟进来的兽群。

    这次被迫进入幻孽之尸,是萧逸自从跟青隐绑到一起后所遇最为危险的一回,连他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若光是要破尸而出,萧逸还有保全其命的手段,但青隐所立的心魔誓是要将毒老妪送至节点处,节点不现,这誓便未曾完结。

    目之所及处,哪还有什么桃花林海,这里早被一群禽兽们用狂风毒水冲破,显出了灰蒙微亮的弧顶通道。

    萧逸冷冷一笑:那小辈机关算尽,却怎么也料不到进来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妖兽吧?

    他都不用猜,就清楚,那个什么“玉郎”一定在玉简中强调了要将人先带到他的洞府中,为的,就是先以梅林出世为引,再进此通道中,以桃林入世勾入幻境。

    这两处阵法无形无迹,必是此人当初还在化神之境所为,为的,便是困住元后修士。

    萧逸只恨自己正好沉睡,否则一入其洞府见其尸必能察觉其异样。

    然,醒来后事情不断,还被张青隐这死女人念念叨叨人尸恋太辣眼给带歪了,再加上后来他一直费神在查探思索地底庞大的封印封的是什么,直到见到孽尸所化的大山,方才细问醒前之事。

    先机一失,竟被死了几千年的小辈给算计了进去,让萧逸如何不恨!

    “你千算万算,死前步步为营,不惜加速修为跌落,也要篡改黑暗沼泽内妖兽的记忆,让它们以为这座山早久存在,作出一副你已陨落数万年的假象,不就是等着这片残界能诞生元后修士的一天么?”萧逸心中暗藏讥讽:

    “你以为,得你洞府之人因无法穿过黑暗沼泽中心地带,必然在寿元无多和进阶无望之下,引来众多元后修士,为你献魂重生,为你打通节点。只可惜,你机关算尽,哪料得到此人竟引来的是一群妖兽!”

    通道内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妖兽,这皆是修为不够,已在无知无觉中被孽尸勾走了魂的尸体。

    而今所剩的,不过那百余只大兽,以及被它们护住的几十只后辈。这样出离于它们认知的死亡,让这些大兽眼中透着恐惧与悲凉,以及深深的恨意。

    也幸亏有这些没进过“玉郎”洞府的大兽们,才能不但没被幻境所捕获,反而在鳄龟的带领下,攻破了外围的幻境。

    黑风有鳄龟所护,倒是安然无恙,只可惜人与兽的经历不同,鳄龟能拉得出黑风,却阻隔不了青隐。

    然而青隐虽入幻,但身体却仍在鳄龟肩上,加之外围幻境已破,孽尸已无力再从鳄龟的防护中吸走她的魂魄,只能任其在幻境中沉沦。

    萧逸用密语指引鳄龟行事之际,青隐又飘回了山村的上方。

    上次以俯瞰的视角观望魔劫过后的村庄,还是她刚进入筑基中期的事。可与前次不同,这里没有新迁入的民众,也没有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息,有的,只是一片死寂,与失去魂魄的人与各种生灵。

    “原来,他们死后的模样一直都在我心中,原来,我只是从不敢去想像……”

    她以为自己已将他们化作一滴泪,深深埋藏,却不料如今又化成水光,伴着喃喃的低唤,布满了她的双颊。

    “爹……娘……二哥,四哥……”

    “大哥,四哥,这是你们的孩子吧?跟你们长得可真像……”

    “二姐,三姐,五姐呢?你们在哪?我找不到……找不到你们……”

    青隐游荡在自家村落周围,但她离开时太小,对李烈霸曾说过的那几个村庄没有丝毫印象,村外是茫然一片。没有记忆,便找不到三位姐姐所嫁的村落。

    在她飘飘荡荡间,村子只剩下了越来越残破的屋舍,荒草杂生。那些曾给过她温暖、快乐的人们,都变成了一座坟包。

    “你为什么不早回来?为什么!”

    冷洌含着无比冤恨的声音,从茫然的村外刺进青隐的耳中。

    “你若是早回来几个月,我们都不会死!不会死!”

    “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们!没想过回来!”

    “不,不是这样的!”青隐被这声音逼得连连后退,捂住唇,泪如泉涌。

    云深不知处,琼楼玉宇中,榻上之人正拈出一枝绒簪细细瞧着。

    “哎,不就一枝破簪子,你瞧了这么久,还没瞧够么?”

    榻上之人抬眸望了水镜中的男人一眼,:“你一刻不漏地盯着我,还没盯够么?”

    “那怎么一样!你明知你的本源之力有多可贵,却还浪费在这枝破簪上!你不许我们插手,一意等她,那也算合符天道,”水镜中的男人越说越气:“但你自己却不肯放手!你倒给我辩个清楚,你这是什么道理!”

    榻上之人可惜地望了眼手中的绒簪,那几年没有法力,再小意保存,鲜艳的粉色也已褪旧。到得后来,他却又不愿再为它恢复颜色,只因这褪旧的过程里,裹挟着他莫名的情绪,开启了他漫长的等待。

    “我答应了她……”

    话未完,就被水镜中男人抱头大吼打断:“又是这句!你能不能换句话说!”

    榻上之人还真想认真想出别的话,却在看到水镜里的男人暴燥地摇着头,将那一头如火云般的头发甩得飞起时,想起了那个给他示范跳绳的女孩。

    “健康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能整天捧着书看,要多运动运动。你还小,个还会长,来,跟着我跳一个月,保准你再长几厘……呃,半寸。”

    当时被她扎成马尾一样的头发,也是上下飞舞着。他一贯清冷的脸上,被微微上扬的嘴角牵出几分暖意。

    “革命是什么?”

    “呃,”女孩一顿,忘了继续跳,抓着绳头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抓着头揉了几下,“呃,那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只要坚持运动,就能再长高。”

    “你说我还小,在你心中,是认为你比我大么?”

    “呃……”女孩的头发被她抓得更乱了,最后又露出她惯用的笑容,赖皮中透着丝丝讨饶的意味,“重点是多运动,身体棒,个长高!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哦!”

    这些场景,在她离开后的几年中,不断回放,曾让他心升疑惑:为何这个女孩就驻进了他的心里?为何他总觉得她不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而如今这个场景,却温柔了他的双眸:他对她由好奇到不设防,任由她一点点走进他的生活,小小的一套屋舍里,到处充满了她的痕迹。而她,也是对他没有多少防备的吧?所以,才总是在他面前,遗漏出她的不同。

    “你笑了?”水镜中的男人放下了折腾他头发的手,指着榻上之人瞪圆了眼,满是不可思议地吼了出来:

    “你竟然会笑!”

    “天啦,我一定要……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会笑!还笑得这么,这么……”没等他想出合适的词,那将震惊他数万年的笑容已如风过无痕。

    榻上之人突然盘腿坐直,另一只手抚上轻轻颤动的绒花。

    “你干嘛?”

    水镜中的男人一脸错愕,等看到那人指尖星星点点的绿光时,他猝然而起,一把拍碎了水镜。

    遥远的深宫中传来他极度的怒吼:“你疯了!”

    他一步跨出,已然缩天地于一步之中,但在他拿出木牌通过结界后,却知道,晚了,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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