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扶着萧赜走到沛县城下,城门紧闭,照理说,但凡晚上过了宵禁的时辰,都不可有人再进出城的,至少本朝是这个规矩,不知北魏是否也如此。

    她叩了两声城门,并无人应门,她心急,于是接连叩门,这才听门内有些响动,开门的是个穿着省服的八品守城小卒,那小卒探出脑袋来,打量着谢徵与萧赜,凶神恶煞的问:“你们是什么人!城门紧闭,不知道这个时候已不准许再有人进出城了?”

    谢徵讪讪的赔了笑脸,平生头一回与人这样低声下气,她道:“我们是行商之人,本是要坐船去往高平的,可方才遇上沉船,我兄长受了重伤,急需求医,尊驾可否通融一下?”

    小卒看着萧赜脸色苍白,嘴角带血,已然昏迷不醒,又见二人浑身湿漉漉的,未多想,便敞开城门,容他们二人进去。

    谢徵吃力的扶着萧赜进城,未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浑厚而又冰冷的声音:“站住!”

    听唤,谢徵心里头咯噔一下,萧赜的确受了伤,他们也的确落了水,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惧有人拦路,她唯独怕有人查他们的照身帖,查她的倒无妨,左不过就是问一句他们是不是南朝人,可若是查萧赜的,那便要多事了。

    谢徵扶着萧赜转身,就见一个身穿具服,头戴武冠,腰间佩刀的年轻郎君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看他的穿着,想必是城门守将。

    “尊驾有何指教?”谢徵笑脸相迎。

    这守将仍然绷着脸,“听说,你们沉了船?”

    “是,”谢徵也收起了笑脸,她不是会讨好人的人,笑脸相迎已是极限,却也怕热脸贴了冷屁股。

    “那你们的船,是从哪儿来的?”这守将格外的谨慎,却委实是在尽分内之事。

    “我们是从广陵来的,要去高平,”谢徵如实作答,怕的是说假话惹人起疑,到时误了给萧赜看病的时辰。

    “广陵?”守将打量着谢徵,问:“南朝人?”

    “是。”

    “可有照身帖?”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守将见谢徵既出示照身帖,也不言语,便道:“公务在身,烦请配合。”

    谢徵故作镇定,自袖中掏出照身帖交与守将,守将看了一眼便又交还,紧接着又指了指萧赜,问:“他的呢?”

    “他的照身帖……一直放在包袱里,适才落水逃得急,没顾上包袱,丢了。”

    “哦?”守将绕着二人走了两圈,以审视的目光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终又在二人跟前停住脚,却定睛在萧赜的脸上,眉头紧皱,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

    谢徵心中不安,以略带催促的语气问道:“尊驾可否放行?我兄长受了重伤,急需救治,片刻都耽误不得。”

    她这两句话,拉回了守将的思绪,守将抬首指向城内的方向,只道:“请便。”

    谢徵于是又扶着萧赜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偷瞄一眼,却见守将仍然站在那儿紧盯着他们,她唯恐又惹他怀疑,便问:“敢问尊驾,不知最近的医馆怎么走?”

    守将道:“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前面有个岔路口,拐角就是家医馆。”

    “多谢,”谢徵冲他行了点头礼,这便走远了。

    小卒见守将还站在那儿远远望着,生怕自己是放了可疑之人进了城,于是心惊胆战的上前去,谄媚的问道:“将军,是不是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那个男人明明有照身帖,可那个女人却不敢拿出来。”

    小卒心慌,连忙说:“要不要卑职去盯着他们?”

    守将回头看着小卒,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一个女人,能拖着一个昏死的男人从泗水游上岸,还脸不红气不喘,这样的高手,你觉得,你能盯得住她?”

    小卒心虚,未敢多言,守将望着走远的二人,又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他倒不在乎那个叫谢徵的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与她一道的那个男人,他总觉得颇是眼熟,分明在哪儿见过。

    谢徵这回走了一路都没敢再回头,她走到岔路口,果真见拐角有家医馆,她叩门,两声后便有童奴过来开了门,谢徵道:“我是来请医的,你家大夫在么?”

    童奴看到萧赜,忙回:“在的,快进来吧,”说着,又与谢徵一起扶着萧赜进去躺下。

    “师父已经歇下了,你们稍等,我这就去请。”

    “有劳小郎君了,”谢徵颔首。

    未几,童奴引来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童奴指着趴在胡床上的萧赜,道:“师父,就是他!”

    大夫走来替萧赜把了脉,微微蹙眉,而后又问:“他伤到哪儿了?”

    谢徵回:“被船桅砸到了后背。”

    大夫即刻解了萧赜的上衣,望着他后背一道约有六七寸粗细的红印子,不免惊叹,“外伤不重,内伤不轻啊!”

    “大夫医术高明,可有法子医治?”

    “我给你开两付药,一付煎成汤药,口服,另一付熬成膏,涂在他伤处,”大夫说着,就提笔写了药方子交予童奴,童奴一味一味的抓药。

    童奴抓好药,又折起药方子,一并交给谢徵,大夫又叮嘱道:“口服的汤药三碗水煎一碗水,早晚各服一次,外用的药也是三碗水,熬成膏就行了,每天涂一次,还有,他睡觉的时候务必要趴着,千万不可碰到伤处。”

    “好,多谢了,”谢徵摘下绿帘石镶银耳坠,放在医馆结账的案台上,道:“我手边没有现银,可否以这对耳坠付药钱。”

    大夫拿起耳坠仔细瞧了一眼,“这可是上等是绿帘石,太贵重了,这位娘子,你付得太多了。”

    “我兄长伤得重,往后几日免不了要多次叨扰大夫,这副耳坠,付得值,”谢徵说至此,又吞吞吐吐起来,同大夫说道:“我们兄妹是外地人,到沛县来求医的,还没有住的地方,可否……先在医馆借宿一晚,明日一早,我便带着我兄长去投宿客栈。”

    大夫忙说:“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先在此对付一晚,他伤得重,也不便走动。”

    谢徵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多谢了。”

    大夫吩咐童奴去熬药,嘱咐后便又回后院歇息了,萧赜仍趴在外间的胡床上,谢徵搬了胡凳,紧挨着胡床,盘腿坐在上面,单手支颐,守着萧赜,许是太疲惫的缘故,她一闭眼,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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