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建康城,四周漆黑一片,已是宵禁的时辰,执金吾的中尉陈庆之正率领北军巡夜,各家各户皆应歇息,唯独周家灯火长明,哭声连连。

    萧晔从周家府宅出来,神情凝重,刘放提着灯笼紧随其后,二人登上停在府门口的牛车,就往武陵王府的方向去,未料半路上却遇上巡夜的北军,夜已漆黑,烛火颇暗,北军不识萧晔车架,遂率人拦在前头,领头的呼道:“来者何人?可知道现在已是宵禁的时辰!”

    驱车的坐在辕座上,勒住缰绳,不等他解释,刘放便坐不住了,当下就掀开门帘探出头来,呵斥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架就敢拦!”

    陈庆之正在这一队人后面,听来者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便不紧不慢的走到前面来,厉声道:“闭门鼓已敲响,我不管尊驾是谁,犯夜者,鞭笞二十,这是大齐律令白纸黑字写着的!”

    “本王还以为是谁呢,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陈中尉,”萧晔说着,刘放识趣的将门帘全部掀起,足以叫车外的人都能看见萧晔。

    陈庆之如此方得知车里的是萧晔,他倒也不慌张,不疾不徐的行礼作揖:“下官陈庆之,拜见武陵王殿下。”

    身后的一行人也紧跟着行礼,萧晔冷脸看着陈庆之,阴阳怪气的问:“陈中尉,适才听你说,犯夜者,鞭笞二十,那本王是否要下车,让你打一顿呢?”

    陈庆之自来胆识过人,性子又颇是耿直,自然不会怕萧晔,他直言:“这宵禁令,乃是当今天子亲自颁布,除非婚丧吉凶,请医买药,否则,对任何人都没有例外,尊驾若有异议,大可请示陛下。”

    萧晔闻言气得脸色发青,沉声道:“照你这么说,本王今日还非得受你这二十下鞭笞不可了?”

    “理当如此,”陈庆之这四字说得铿锵有力,毫不示弱,更无丝毫退让的余地,刘放见形势危急,忙取下挂在车檐上的灯笼近照在萧晔身上,斥道:“陈中尉,你可看清楚这臂章了?殿下身上还戴着孝呢!”

    陈庆之只瞥了一眼,便侧身向率领的北军吩咐:“放行!”

    他说着,就带着北军退至路两边,让了一条道,牛车顺利通行,刘放将灯笼又挂回檐上,而后就坐进车里,同萧晔说道:“这个陈庆之,仗着他老子是陈显达,居然还敢对殿下吆五喝六的,真是不识好歹!”

    “手握重兵,的确是件好事,只可惜,陈太尉不能为本王所用,”萧晔言不尽意,轻轻一叹。

    另一边,眼望着萧晔的牛车已经走远,跟在陈庆之屁股后面的北军即刻就吹捧道:“陈中尉,您方才真是好厉害,几句话就把武陵王说得哑口无言。”

    陈庆之看着已走远的牛车,又接着骂道:“不就是死了个表舅?跟死了亲娘似的,摆着张臭脸给谁看,是郡王又怎样,我陈庆之可不怕他!”

    周绪乙的夫人和张苟私通,张苟为了情妇杀周绪乙灭口,此事现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陈庆之自然也有所耳闻,他适才得知是萧晔车架,本该放行,可他就是看不惯萧晔的嚣张气焰,有意想杀杀他的锐气,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身后的北军又取笑道:“听说朝中如今党派之争厉害,武陵王前不久刚死了个股肱,如今又失左膀右臂,他回去啊,怕是要蒙着头躲被窝里哭了。”

    众人哄堂大笑,陈庆之冷笑一声:“那也是他活该,本就是庶出,母族又甚是卑贱,还妄想储君之位。”

    “就是,嫡出的太子才是正统,”北军连连附和,陈庆之与他们勾肩搭背,继续巡视御街。

    彼时萧晔已回到府中,他才下牛车,就摘了臂章丢在刘放手里,门房急忙下来相迎,禀道:“殿下,杨郎君在里头等您许久了。”

    “他还有脸来!”萧晔板着脸走进去,待走到客堂,果真就见杨庚秀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那里。

    萧晔走去坐下,冷冰冰的说:“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庚秀点头哈腰的说:“这全是那个谢徵使的诡计,咱们都被他设计了。”

    “怎么说?”萧晔狐疑。

    “他早知道中执法和周夫人有染,打听到那两位今日会在客栈私会,故意包下隔壁的雅间,让太子带着卑职和周仆射过去,之后周仆射出去如厕,他趁这个空档,叫人换了两个房间的门牌,致使周仆射错进了中执法和周夫人的房间,这才酿成大祸。”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杨庚秀说得十分真切,又道:“卑职离开客栈的时候,亲眼看见门牌被调换的。”

    “谢徵!”萧晔猛的拍案,恨恨道:“又是这个谢徵,本王和他不共戴天!”

    杨庚秀始终记得上回在前湖钓鱼,谢徵遇刺受伤时,萧赜带着他躲在车里,不准旁人靠近,当时他还怀疑萧赜有龙阳之好,只是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如今恰好就是个机会。

    未料他正要开口,刘放却又抢了先,“殿下,您还记不记得,上回中执法在这儿,跟您说周仆射和太子走得过于亲近,当时咱们还真以为周仆射有意投靠太子,如今才知道,原来中执法是有意在您跟前讲周仆射的是非的。”

    杨庚秀看了萧晔的脸色,分明是气极了,想想他的主子,到底还是张苟,自来有任何事情,都是张苟和他接应的,若是张苟死了,他恐怕也没什么出路了,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中执法和周夫人有染,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萧晔打量着他,问:“那依你看,本王的表舅,究竟是不是他杀的?”

    “这,这,”杨庚秀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赶忙说:“卑职不知啊……”

    萧晔冷哼一声,随即拍案而起,烦躁的说:“去京兆尹大牢!本王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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