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州最近戒备松懈了点,城关处安排的士兵明显少了些,盘查城外来的人力度也不如之前了,要知道之前可是挨个盘查,稍微发现身上带了些可疑的物品的话,轻则没收并赶出城外,重则还会当场砍头的。

    不过不知道为何,最近没有像之前那样盘查了,这样一来,外来的商贩也多了起来,除了盐铁不敢运以外,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山珍海味,城外的人都是一箱箱往里面运。

    那位喜欢在码头听潮的男子如今也很少去江边,而是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都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黑棋,一手捏着白棋。只是倒没有像之前那样自己与自己博弈,而是在研究一些棋局。

    当年有两个人在静心湖中央,道袍男子执白,布衣男子执黑。二人厮杀了整整三天三夜,甚至在静轩楼里,有人复盘于此,那两人每下一步,这边楼里也会跟进。

    期间静轩楼里人山人海,三天三夜竟是没有一张桌椅是空着的,有人实在是双眼都合不上了,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醒来后又接着观棋,嘴里还嚷嚷着谁赢了这样的话。

    其实更多的人,醒来后第一句话是:又下了哪几步神仙棋?

    而后不知什么原因,三天三夜后,两人都不再落子,双方约定十年后同样的位置再战,再继续下这盘棋。

    所以这盘棋局便理所应当的是成为人们都爱研究的神仙棋,除了下棋的两位人有神仙气以外,这局三天三夜的棋也是成为一个流传下来的经典。

    刚刚刘信行便是在研究这局棋,凭他的记忆,早已能复盘整个局了。可是他不甘心复盘,而是站在执黑者的角度来下这盘棋,可他下着下着,又被绕进去了。于是今日他始终眉头不得舒展开来。

    正当他想把棋盘收起来出去走走之时,府里面来了一位客人。

    见到那位客人后,刘信行连忙起身,微微行了个礼,只是视线不敢直视她。这位身着香色马麻飞鱼袍的少女,一声不吭,坦然受了一礼后,直接走到刚刚的椅子前,然后坐下。

    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盯着刘信行,此时后者依旧没有抬头,就这样静静地等着这位“客人”发话。

    少女看见桌上的棋子后,伸出玉手抓了一大把子,有黑有白。

    刘信行听见拿棋子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还是不敢表露出来。

    少女用两指拈起其中一颗,慢慢说道:“刘知府,那位姓李的最近怎样了?”

    刘信行听见后,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小姐,二皇子那边一切正常,还是在凤轩楼干着店小二的活。”

    少女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口道:“他没来找你?”

    “没有,我们就上次在码头见过一面。”刘信行声音不高不低。

    少女也没有再问,只是问屋子里有不有茶。刘信行听见后立马去屋子里拿了一壶已经烧好的茶,送到了少女的身边。

    那位少女浅尝了一口后,笑道:“想不到刘知府对茶也有些研究啊,这茶所泡的水用的是山泉水吧。”

    刘知府不卑不吭道:“小姐说得正是,我喝茶喝不惯井水,尝起来嘴里有股涩涩的味道,而刚好这茶只能用山泉水才能泡出应有的味道。”

    少女点了点头,也不愿过多的讨论。她想了想,直接步入了主题:“你什么时候离开姑苏州?”

    刘信行略微想了想,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个月吧。”他又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前提是不出意外。”

    少女脸色一沉,问道:“为何一直强调意外?”

    刘信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该说还是不该说。

    少女瞪了他一眼,刘信行便叹了口气说道:“前些天,知秋差点死了。”

    少女听到后,脸上没有表情。

    刘信行心中一沉,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道:“那个刺客已经死了,我们的人查清楚了,那名刺客名为守夜人,暗榜第四十二位,其他信息不详。”

    “谁救的他?”少女的语气看不出是否生气,只是有些冷淡。

    “那位教书先生,人们都叫他文先生。”刘信行回道。

    少女听到后似乎有些意外,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些天的晚上,在城西边上。”刘信行还是耐心道。

    “你们的人哪去了?”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冷,已经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了。

    刘信行心中哀叹一声,该来的终究会来。他只有迎着头皮说道:“我们的人....实力甚微,就算出手也打不过守夜人,而且...当时留下来的那两个人,我已经责罚过了。”

    “死了吗?”少女冷不丁冒出一句。

    刘信行愣了愣,慢慢地摇了摇头。

    少女转过身去,走到门口,轻声道:“他们不死的话,那你就死。”

    刘信行背后突然冒了些冷汗,他回道:“我明白了小姐,等等我让那两个人饮毒自尽。”

    少女微微点了点头,一脚跨出了门,随风摇摆的还有她那身飞鱼袍。

    刘信行待少女出了门口,这才猛地喘了口气。少女虽是年轻,可这心性怎地如此狠辣。他一边揣测着少女的想法,一边又继续喝着那壶还未喝完的茶。

    有些事情他要考虑,比如为何这位云小姐如此地关照知秋?仅仅因为知秋姓欧阳,是当今首辅的独子?又比如,她又为何如此关心二皇子的动态?

    即使是他刘信行,作为姑苏州当仁不让的长官,他也没办法算到云小姐走的是哪步棋。

    其实他一点也不清楚这位云小姐的身份,可是有人让他听命于她,他刘信行就必须得做。

    除了京城的人,还能有谁?

    刘信行其实是打心眼里畏惧云小姐的,后者是第一个给刘信行说知秋身份的。

    虽然刘信行也早就知道,不过在她之前,没有一个人跟他谈到过那位御水街的少年,甚至是那位布政使来姑苏州视察之际都没有提到过知秋,所以刘信行知道她的身份,至少她所掌握的信息是高于那位布政使的。

    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云小姐与知秋来到姑苏州的时间几乎一致,前者略微晚了一点,初次见云小姐的那天,她身边跟了两位腰佩双刀的男子,看着气势不凡,光是那两名男子所穿戴的衣物便是透着一股富贵劲儿。

    不过要说什么时候与云小姐打交道的,还得是因为知秋说起...

    刘信行脑子里面想了许多,他甚至都在猜想。

    这云小姐是不是喜欢知秋?

    不然的话,怎么云小姐满脑子都是知秋的影子?甚至是袁修远都告诉他,说云小姐让他看着御水街知秋。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云小姐已经猜出自己与知秋的关系,可她为何还要让袁修远看住知秋?她不怕袁修远嗅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刘信行手中的茶壶早已喝了个精光,可他甚至都没心思起身再去加点水,他脑海中一心想着二人的关系。

    到底是敌是友?

    至少目前看起来,云小姐还是挺关心知秋的,可是凭借云小姐的势力,自己为何不派人去保护知秋?

    刘信行脑袋里愈来愈乱,他思前想后,终是不去在想,他只想在临走前,做好自己的份内事罢了。

    云若谨刚刚才从刘信行的府里出来,心情自是极差。她距离上次与知秋见面已经过了快半年了,如果不算那次在街上看见那个傻子在淋雨以外。

    没想到,自己刚刚回来,便听到刘信行说这样的消息,不过总归是知秋还没有死,人嘛,还在就行。

    这位平日里素爱穿绿衣的少女,今日破例地穿了一身极为惹眼的飞鱼袍,便是她自己都不习惯。

    可是她想了想,又不是在那位傻子面前。

    不然的话,穿着这一身去见他,他可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他心中,自己不一直是那位在庙会里捏着拳头要揍他的小姑娘吗?

    他可想不到自己动不动就是要杀人的姑娘啊,云若谨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这位与知秋同岁的姑娘一蹦一跳地在街上游荡。

    宛如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女。

    袁修远如今焦头烂额,他在自家的府中每天都睡不到好觉。

    外边有百姓天天在自家府门口,这轻则骂两句,重则泼些脏水。

    这个胖子也不去迁怒这些百姓,想都不用想,这些百姓便是那群被自己下令撤职的官员所指使的。之前的几年,自己脑子一热,跟着其他几位城内的老官员一起收了城外的商贩的银子,本是就想着如此过着贪些碎银,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混混日子便罢了。

    至于能否当上个大官,他袁修远压根都被没考虑过。

    可如今不一样,那位刘知府确实打动了他,贪一两银子是贪,贪万两银子也是贪,自己早晚事情要败露,搞不好是掉脑袋的事儿。

    而刘信行不告发他,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么他就得把握住。

    有时候,人并不是没有野心,只是没遇到适当的机会表露出来罢了。

    那位刘知府要升官,至于是不是去京城他不知道,反正这姑苏州的知府一定得是他自己的,而将来呢?

    刘信行会不断地往上升,袁修远心中是肯定知晓的,多大的官他管不着。

    他只知道自己得跟紧了。

    这千里马常有,伯乐可不常有。

    他袁修远不是千里马,可刘信行一定得是那位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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