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道士望着满脸不信的知秋,一时间有些语塞。按理说,这十多岁的少年最是信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才对,像算卦之类的,试问哪个少年不信?可他偏偏一连遇上两个少年都不怎么信的卦,前面的姬正一倒还好,有一段时间觉着老道士还是挺值得相信的,毕竟这样貌打扮确实“不凡”,可自从看到老道士那贪钱的样子后,姬正一就打心眼里不信了。

    不过那位一直很喜爱道法的少年,对于老道士那天所胡编乱造的道法口诀,倒是深信不疑。

    可眼前的这位少年,本就是第一次单独见面,他有些许戒备之心是对的。毕竟出门在外,唯有道士、和尚、老人与小孩不能信,但是这个看着像营养不良的少年,显然他的戒备之心不是一点点,而是完全防备,从一开始他就借用姬正一之话,点明老道士是骗子,让老道士有心理准备,不能轻易地骗他。而后,在看到木签上的内容是空白之后,他更坚信了这一点,随即当少年再次说“骗子”之时,他就会说的有理有据:一是以前有朋友说过,所以我在思想上便会提防你,二是,不管你关于算卦解释得有多好,但是眼见为实,我看不见木签的内容,那你就是说胡话糊弄我。

    可是老道士还忘了一点,他一时间想了这么多,独独还可能忘了一个原因。

    这个少年,他有钱或者他会舍得花钱?

    知秋自从来到姑苏州后,深刻得体会到银子的重要性,以前在京城便是没觉得。反正银子没了回去向那个话不多的管家要就行,虽说娘亲知道后,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骂。不过好在银子肯定管够,想买什么完全不用担心。

    可来到姑苏州后,他便身无分文,举步维艰,甚至那个御水街的房子都是他运气好“一拳一脚”打来的。

    其实知秋开始是有钱的,在离京之际,有几位“故人”偷偷地塞了些银子给他,银子自然也不少,可他在来姑苏州的路上,竟是被强盗劫了去。那时候知秋年龄小,不知道自己周围有父亲安排的鸽子,否则肯定叫嚷着让鸽子们去报仇了。不过即使如此,可当初鸽子们得到的命令是在知秋离京的这些日子里,除非是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不能现身。

    所以,这位少年银子被劫走无论如何都是铁板上的事儿了,知秋以前倒是挺大方,一掷千金自然是经常的事儿,因此京城里的酒楼掌柜倒是挺喜欢这位少爷的。可世事变迁,如今手里紧,甚至有时候连几两美酒,几串糖葫芦都买不起。

    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知秋这与身俱来的乐观劲儿以及来了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了,不过嘛,这也养成了如今知秋“惜财如命”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老道士手里依旧不断转着珠子,不过时不时地停一下,显然是在思考对策。

    知秋也不甘示弱,索性就坐在老掌柜的那张椅子上,也不管是不是颜雨安的茶杯,端起就喝,不过显然少年不太能接受这苦涩的味道,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终于老掌柜又走了几步,来到知秋面前,和颜悦色道:“这位...少侠,我看你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与他人不一样的气质,想必少侠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吧?”

    知秋本来正在举茶杯的右手,微微抖了抖。

    他突然打起精神来,露出一脸微笑,正声道:“哦?这也是老人家您算到的吗?”

    老道士也摸不着少年的语气,不过刚刚知秋右手抖了抖的动作,似乎并没有逃脱掉他老辣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两眼紧闭,左手做掐算状,说道:“这个嘛,贫道..自然是算到的,我还算出你出身的富贵人家定是不一般,家里佣人无数,寻常人家便是不敢靠近你,甚至有权有势的人家,见了你也得绕着走。”

    老道士说完后,睁开了右眼偷偷瞥知秋。

    还好,这些套话我倒是还记得,这久了不说这些话,竟是有些生疏。

    知秋此刻便是有些将信将疑了,虽说什么家里佣人无数这些说的太夸张,不过其他的说的好像还是有几分道理,他想了想,没有说话,盯着老道士。

    老道士看见知秋的双手并没有叉腰后,阅人无数的他当然知道这是慢慢放下戒备的表现,于是他乘胜追击道:“想必少侠你前几年肯定是得罪了某个家族大势力吧,甚至于连你的家族都无法救你,才令你来到这个小小的姑苏州吧?”

    “如果我没算错..你应该出自京城的某个大家族!”

    老道士的眼神里似是一瞬间迸发出强有力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知秋。

    知秋听后,背后冷汗渐起,他往后退了退几步,双脚往内收,想要快速地逃离这儿。他忽然间发现这个老道士几乎把他所有的身世都说清了,就差没有点名指姓的说他是首辅之子了。

    为何他知道我的身世?甚至连缘由都知道?当真算卦算出来的?知秋刹那间有许多想法,他逐渐有些害怕了,他怕是京城里来人了。

    三年前,他在京城确实犯下了许多事,得罪了许多人。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的父亲,欧阳首辅得罪的人更多,结下死仇的更是不在少数,虽说极大部分已经被赶尽杀绝,可知秋难免怕有些漏网之鱼。

    甚至于连二皇子都是在几个月前才知道自己在姑苏州,虽然自己没有改名字,但是自己已经隐去了姓氏,并且姑苏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在整个元庆帝国,这样的城少说也得好几十个,更何况像自己这样普通的人,根本不会引人关注。

    所以,三年间他的日子过得极其安稳,比起以前在京城里都要过得舒心。虽然不知道暗地里鸽子到底替他处理了多少人,可是知秋的确知道,知道他行踪的人,是真的不多。

    可一旦他的行踪被泄露后,那么他的安稳日子也不远了。

    老道士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已经产生逃跑之意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他只不过是以前在京城里待过一些日子,感觉这个少年的口音与那边有些许的像,另外什么家族矛盾,逃离到姑苏州,自然是他自己瞎猜的。

    富贵人家无缘无故来到小地方,不就这些原因吗?

    老道士突然看见少年的脚在慢慢地向书铺里移动,再联想到刚刚少年的面无表情。忽然发现自己猜对了,他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今天这珠子,应该是能卖出去了。

    白衣老道士忽然“嘿嘿”一笑,低声道:“你什么身世我自然是能算出来,但是这附近人可不少,我也不想说出来。不过现在你总相信我所算的卦了吧?”

    知秋依旧面无表情,可头还是微微点了点。

    “你放心,我不会给其他人说的,甚至姬正一我都不会讲,可是...这珠子嘛..”老道士突然知秋耳边压低声音道。

    知秋犹豫了一下,唯唯诺诺地问道:“那..这珠子怎么卖?”

    老道士伸出了五根手指。

    知秋张大了嘴巴,过了几秒后,他背过身去,小声道:“五两银子?老头儿,你疯了?我是不会买的,你要告诉便告诉吧,反正又没啥好稀奇的,富家子弟罢了,多了去了。”

    只是这步子便始终没有迈开。

    老道士心里有些许震惊,果然是富家子弟,我不过是拿个饭钱罢了,结果想的价格这么高?他本来只想要五百文的,可他想着这个少年离开了家族,确实应该手里没什么银子,五百文估计有些难度,所以他故作犹豫,等少年要迈开了第一步后,他大声道:“少侠,看我们两人有缘,今日两百文便卖你了。”

    知秋听见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去,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成交!”

    老道士叹了口气,就知道卖便宜了。

    知秋在接过那串珠子后,特意嘱咐老道士不能说出他是富家子弟的消息,后者也点了点头,说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

    随即这一大一小还握了握手,就这样分别了。

    在老道士一走后,知秋的微笑便慢慢转为懊恼的表情,他拿着那串深红色珠子左看右看,又拿牙齿咬了咬珠子。

    这两百文便买来这个破玩意儿?

    不过好在少年自我安慰道,不是来杀我的便好,拿财消灾多好,免得那个老头把我的消息泄露出去。

    正当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玩着珠子的时候,书铺里那位大小姐背着个手走了出来,她瞧见了知秋手中的珠子,走过来一把便夺过去。

    “刚刚那个老人家呢?怎么走了,难不成你在他那里买的珠子?”

    “对,遇到个怪老头,他说要卖一串珠子,还说我和他有缘。”

    知秋眼睛一转,继续装作不在意道:“瞧你这个动作,这珠子你拿去便是,反正也是买给你的。”

    颜雨安听见后,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知秋,后者被望的有些心虚,不过好在眼神还是没有躲闪。

    “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你这样爱财的人,怎么会买珠子给我?”颜雨安语气半信半疑,不过脸色强忍的些许笑意出卖了她。

    知秋倒是没有瞧见那一抹笑意,只是淡淡道:“不信拉倒,把珠子还我,我去送给云姑娘。”

    颜雨安听见后,竟是把珠子直接塞进了自己荷包里,又揉了揉知秋脑袋,笑道:“这珠子嘛,丑是丑了点,不过也算是你的一份心意,本姑娘自然还是要收下了。”

    就那位喜欢穿墨绿色衣服的姑娘?能有我好看?还想着把珠子送她?

    大小姐揣上珠子后,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

    知秋倒没有在意大小姐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说到云姑娘了。

    好像还真的应该把珠子送给她啊,不过也不对,这个珠子确实丑了点,等下次有钱了再买个好看的给云姑娘吧。

    可是,我还能再找得到云姑娘吗?

    今日无风无雨,便是有些许阳光照耀,可少年却踱步回到了书铺。

    阳光啊,是留给心情好的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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