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的深夜,丞相府侧殿内灯火通明,宇文泰穿着青长衫,和书生主簿卢辩两人共用一个案几,对立而坐,只见案几上酒爵酒壶杂乱无序,宇文泰端起酒壶狂饮,丝毫不顾主簿卢辩的劝慰。

    只见主簿卢辩宽慰其道:“主公,多饮伤身!”

    此时的宇文泰两腮皆红,边喝边说道:“主簿!你跟我时间最久,平心而论,你说我这人如何?“

    主簿卢辩手中虽拿着酒壶,但却无心喝酒,于是“唉。。。”了一声,接着说道:“主公雄才大略,胸怀宽广,所以我等才誓死追随!”

    宇文泰醉汹汹的回道:“什么雄才大略,什么胸怀宽广,你净恭维我,朝廷如此纷乱,连枕边人也抛弃我,都是虚应故事!”

    主簿卢辩于是无奈的劝慰道:“主公,想当初迎娶长公主时,只是为了权力更近一步,没想到主公却动真情了,臣平心而论,长公主是很在意主公的,可是错就错在她是孝武帝的妹妹,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让臣出出主意还可,可这是主公的私人感情,臣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此时的宇文泰还在拿着酒壶喝着,主簿卢辩着急的劝慰道:“主公,不能再喝了,西魏国事皆负主公一身,主公应当以大局为重!”

    宇文泰听到主簿卢辩的劝慰,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酒壶摔在了地上,自己也躺了下去,喊着泪光伤心的说道:“我就是爱她,无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甚至为了朝廷上的那个窝囊废杀我,我还是可以原谅,她活在梦中,我活在马背,当初为了更名正言顺的执掌西魏军政,才娶的她,可渐渐的我就不可自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呀!“

    主簿卢辩此时放下手中的酒壶,缓缓道:“臣跟随主公多年,主公南征北战,杀伐决断是何等的英雄,如今却是。。。却是。。。!”

    躺在地上的宇文泰两颊皆有眼泪,伤心的说道:“却是什么?”

    主簿卢辩说道:“恕臣不恭,却是英雄气短!”

    宇文泰动情的说道:“是人就有感情,在你们面前的我得端着,天塌下来我得撑着,即使牙咬碎了,我也和着血咽下去,我真的好疲惫,好累!”

    主簿卢辩此时说道:“臣知主公累,可是欲成大事,必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可再累也得振作起来,内忧外患刻不容缓,眼下朝廷急待振兴,关中三辅的人口在逐年减少,朝廷内部反对势力暗流湍急,形势岌岌可危,还有东魏的高欢,日夜都想割下主公的头颅以传示天下,主公应斩断儿女情长,披荆斩棘奠定我西魏的基业!“

    此时躺在地上的宇文泰拽了拽凌乱的长衫,泄气的说道:“不干了,不干了。。”

    主簿卢辩泄气道:“既然主公不干了,臣也不干了,臣等每天都在竭尽全力辅佐主公,为的是能勘平乱世,一统天下于西魏,还天下以清平,既然主公泄气了,臣还是早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成为孤魂野鬼!”

    宇文泰说道:“我干这个主公干什么,每天都被架在火上烤,成天被人算计。“

    主簿卢辩此时气愤的说道:“主公嘴一张说不干了,可否考虑过臣等,主公父兄的是怎么死的,如果武功人苏绰在,主公还会如此说吗?”

    宇文泰于是起身道:“主簿,你不用劝我,我说不干就不干了,什么天下,什么清平,关我什么事,我为此付出的太多了,冯翊长公主就是因为这个才抛下我!”

    主簿卢辩此时突然起身,离开案几在宇文泰身边跪下道:“那主公就把臣杀了吧,臣虽死犹生,主公为情所困而抛弃天下,抛弃社稷,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有何不同?”

    宇文泰此时激愤说道:“放肆,你竟敢把我比作周幽王?”

    倔强的主簿卢辩顶嘴道:“难道不能比吗?周幽王宠爱褒姒,偏废国事,为博得褒姒一笑,不惜点燃烽火失信于诸侯,导致西周灭亡,主公则是不顾黎民,为了儿女情长,抛弃随你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抛弃与你患难与共的臣下,到时我西魏被东魏所灭,高欢成千古功业,我等皆成东魏铁蹄的冤魂,这就是主公想到看到的?“

    怒火中烧的宇文泰立即站立了起来,恨恨说道:“你再多嘴,我杀了你!”

    主簿卢辩激愤的说道:“主公,你尽可拿起你的军刀杀了臣,臣就算是死也是你宇文泰的部下,臣不愿意当东魏高欢的俘虏,任人凌辱,来吧,主公请往臣的脖子上一砍,臣必流芳百世,你就随了臣的心愿吧,来吧!“只见卢辩边说边伸着脑袋。

    激动的宇文泰慌乱了起来,此时在侧殿里不断找着军刀,在侧殿的中堂拿起军刀走到跪着的卢辩身边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主簿卢辩义愤填膺的说道:“来吧主公!臣等着呢!”

    只见醉汹汹的宇文泰拔出铮亮的军刀,把刀鞘撇了老远,把刀架在主簿卢辩的肩膀上,于是又问道:“你再说一句!”

    主簿卢辩面对肩膀上的寒光泠泠的军刀,于是依然硬气的回道:“臣说一百次都可以,主公如果再消沉,就和周幽王一样!“

    恨极了的宇文泰正要挥军刀往主簿卢辩脖子上砍去的时候,只听得侧殿之门缓缓打开,宇文泰手中举起的刀缓缓放了下去,看了过去,同时跪着的主簿卢辩也看向侧殿之门方向,侍卫蔡佑进来看到这一切,本想转身走。

    怒火中烧的宇文泰脱口道:”承先,何事?”

    只见侍卫蔡佑立即回身,执手行礼道:“禀主公,左仆射周惠达从陇右道匆忙回来,有急事面见主公!”

    此时的宇文泰已然清醒了,环视地上寻找刀鞘所在,主簿卢辩脱口道:“主公,在那边!”

    宇文泰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去捡起刀鞘,并说道:”主簿,你想博取身后的美名,让世人都唾骂泰是残忍之辈,想得美,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你起来吧!“说着去把刀鞘捡了起来,把铮亮的军刀送入刀鞘。

    主簿卢辩起身道:“主公可清醒了,可暂时放下情之所困,以大局为重了?”

    宇文泰此时命令门口的侍卫蔡佑道:“请左仆射来见!”

    蔡佑立刻回道:“诺!主公!”匆匆里去了。

    宇文泰回头对主簿卢辩说道:“刚才是我酒后一时冲动,主簿切勿记在心上!”

    主簿卢辩说道:“主公时常压抑自己,在人前从不表露自己,只有把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出来,才不会伤身!臣的目的已经达到!”

    宇文泰开玩笑的说道:“今天我算是在你面前展露无遗,泰也所幸有你这样的忠臣、谏臣,你虽是文弱书生,可骨头够硬,不愧是我须臾不可离开之人,主簿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永远也别丢掉你的真性情,有你这样的人辅佐,是泰之大幸,足慰平生!”

    主簿卢辩和颜悦色的说道:“主公,答应臣,不管万难,不要轻言放弃我等的初衷,富国强兵,勘平乱世,还天下以清平!”

    宇文泰此时手握着军刀,凝神而视主簿卢辩,似乎又看到了意气风发,临危而断的宇文泰,那个呼啸疆场的宇文泰满血而归!

    就在两人出神的对视着彼此的时候,侧殿的门缓缓打开,只见左仆射周惠达拿着两份奏折匆匆来到宇文泰身边,缓缓回禀道:“主公,灵州(辖境约今宁夏回族自治区青铜峡、吴忠、灵武等市一带)曹泥谋反,已经聚众万余人,声势浩大!这是灵州奏报!”说着把其中一份奏折递给宇文泰。

    宇文泰于是紧皱眉头,接过周惠达的奏折后,未置一言,急忙打开奏折看着。

    此时沉默的主簿卢辩开口道:“主公,这并不稀奇!“

    宇文泰于是合上奏折道:“哦?主簿有谋划?”

    主簿卢辩说道:“自古天灾必伴随着人祸,秦末的陈胜吴广到东汉末年的黄巾,都是打着”苍天已死,黄巾当立“使其显得那么的名正言顺,目下的灵州曹泥利用旱灾,裹挟灾民反叛,自古有例可寻!”

    宇文泰沉吟了一会,说道:“有道理!“于是交代左仆射周惠达道:“大都督李虎在陇右道,离北地郡最近,可率领幕府兵士去灵州平叛!”

    左仆射周惠达脱口道:“大都督在陇右道防御,以防止再出现动乱,万一其离开,陇右道防守松懈,出现叛乱到时如何应对?”

    主簿卢辩此时也说道:“主公,眼下出兵在即,大都督李虎素来骁勇善战,且是我军元勋,此次东出,我军本来兵力就不足,万一。。。”

    宇文泰此时在二人面前走来走去,突然驻足斩钉截铁打断道:“没有万一,眼下是我等是八个碗,需要九个盖子,再说突袭一定要人少,大军不宜突袭,可眼下也只能如此,至于陇右道,可命征虏将军宇文护前去镇守足矣,左仆射回尚书台处理日常!”

    左仆射周惠达执手行礼道:“诺!主公!”于是拿出另一个奏折递给宇文泰道:“主公,军中粮食已赈济灾民,军中粮食只有十日可用,再不解决我军必危!”

    宇文泰拍了拍脑袋道:“呀!差点忘了大事,与柔然的和亲已然达成,只是眼下还未纳彩、问名,婚嫁之事颇为繁琐,眼下我西魏迫在眉睫,可先通知柔然可汗阿那瓌南下并州,以居高临下之势直逼汾河谷地的晋阳,惠达你去行拟文书,即命在回长安途中的宇文深返回草原汗王庭去送于阿那瓌可汗!“

    左仆射周惠达立刻紧绷神经并拱手行礼道:“诺!主公!臣即刻去办理!”

    宇文泰冲其点了点头,周惠达心领神会的匆匆走出侧殿。

    只见主簿卢辩此时凑近宇文泰身边道:“主公!毫无疑问,眼下我西魏又到了生死关头,必须出征了!”

    宇文泰凝神思索并说道:“是呀,又是生死关头,对了,主簿,你掌管校事府,前些日子,我路上遇刺,你可查出眉目!”

    主簿卢辩道:“主公,我就此时问询过蔡将军,后来我派属下去辨认刺客尸体,但刺客尸体却不翼而飞,朝内的确存在着一股暗流想随时谋杀主公,我西魏此前忙于征战,粮亩田策、人口多寡,还未做统计,主公解决粮食危机后,该着手治理朝政,以挖出背后黑手!”

    宇文泰整理了一下青长衫,缓缓道:“主簿所言极是,潜藏河底的暗流在豢养死士,随时想要我的性命!”

    主簿卢辩斩钉截铁点头道:“是的主公,似乎有人已经摸准规律,主公外出常随的只有蔡将军一人,臣建议主公以后可着意多带些护卫以防不测!”

    宇文泰看了一眼主簿卢辩,于是不自然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眼下叛乱旱灾四起,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有快速拿下弘农城,以解燃眉之急!“

    主簿卢辩道:“主公,臣掌管校事府,臣会时刻提防朝中的暗流,主公可率领精锐出征!”

    宇文泰走到侧殿大门处,缓缓打开大门,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于是感叹道:“万急时刻了,此去艰险,真不知是成是败!”

    主簿卢辩也缓缓走向大门处,也盯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缓缓道:“主公无虑,此战必胜!”

    二人都凝神望着夜空,盛夏的深夜是那么的深邃,时而有繁星点点,此次出征,是西魏立国以来主动实行战略进攻,以往未曾有过,此刻的宇文泰在深深的担忧着。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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