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奔进来的黑铠甲、黑披风、戴着青铜兽面的将军迅速跑到宇文泰身边,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斥候将军摘下兽面,原来是达奚武将军(此公一直是宇文泰的亲信,深谙探查军情之道,所掌的斥候,最为精悍),双手执礼单膝跪地说道:“禀主公,高欢率10万大军进犯我关中,兵分三路由北到南呈平行线进攻,高欢亲掌五万中军在蒲坂,正在黄河上搭建浮桥,南边由高昂率领三万从洛阳出发,目下正在攻打商洛,试图由蓝田直插长安,中路先锋窦泰率领一万铁甲自晋南出击,经风陵渡口,度过黄河进犯潼关,并扬言,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左手刚端起酒爵的宇文泰听到这个消息后,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几滴酒撒了出来,现场顿时雅雀无声,时间似乎停止了,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统帅,宇文泰回神,赶紧扶起前来禀告军情的达奚武将军。

    春季虽不似夏季那么燥热,但达奚武将军长途回奔长安还是满脸汗珠,宇文泰见状随后吩咐仆人道:“来人。。快给达奚武将军上茶。”

    达奚武将军赶紧说道:“主公,勿虑臣,如何应对才最为紧要!”说完匆匆走到赵贵大都督所在的案几旁,拿起酒壶仰头一通猛喝。

    宇文泰回头径直回到丞相府中堂的桌子旁边,把酒爵放在了案几上,下意识的用右手搓了搓左手上洒出来的几滴酒,眉头紧锁的思考应对之策,忽然停下脚步镇静的笑着说:“阵仗好大,看来高欢不把我等彻底荡平,是不甘心的,达奚武将军,军情是否有误?”

    达奚武将军正喝的畅怀,听到宇文泰问话,放下酒壶,用袖子擦了擦嘴,坚定的回道:“臣也怕军情有误,所以撒出三路斥候,汇总各路情况,军情无误!”

    宇文泰收起微笑,回到中堂落座,严肃的对贺喜的众臣说道:“高欢坐拥四州之地,自孝武帝西迁留下的乱局刚平定,竟不顾兵疲马乏,就来进犯我等立足之地,诸位,如何应对,可畅所欲言!”

    此时北魏宗室元欣美滋滋喝了一口酒,说道:“东魏军势大,不如暂避锋芒,以观其态!要是能和东魏和谈,也不失为一种上策!”

    话音刚落,在大殿中堂的宇文泰恨恨的看了元欣一眼,这时在左侧的李虎大都督起身驳斥道:“东魏高欢野心勃勃,此举分明就是要一举吃掉我西魏,一统于北,都像你一样,软骨头,早就成为东魏军的盘中肉了,难怪北魏庙堂很快坍塌!”

    元欣面对李虎的驳斥,也不敢大声的说话,于是只能气呼呼的说道:“西魏目下只有三万兵马,且还要分兵防御,要是有充足兵力,我还赘言什么,打就是了!”

    李虎大都督不忿的说道:“就是你想议和,东魏高欢也不会和,兵力不济也得打,我是军人,我宁愿战死沙场!”

    此时的元欣只能红着脸,哑口无言:“你们商议!我该回去喂我的小鹰了!”说完对宇文泰拱手行礼后转身扬长走出大殿。(元欣在北魏宗室的颇具威望,素日喜欢飞鹰走狗,向来都是事不关己!)

    大殿内所有大臣都看着元欣走出大殿,宇文泰的部将都恨恨的看着元欣离开。

    就在这时赵贵大都督起身说道:“主公,既然东魏高欢长驱千里之兵来攻打我等,我等就集中主力与其血战到底!好过当缩头乌龟!”说着来到大殿中央激愤的把酒爵摔在了地上,并大声说道:“主公,我来领兵与其死战,如不胜,我绝不回来见你!”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赵贵大都督的行状。

    宇文泰此时在中堂静静看着众位大臣的争吵.

    此时只见身着另类华美汉服的独孤信大都督起身来到大殿中央,对中堂的宇文泰拱手行礼道:“赵兄,强弱对比如此明显,死战只会把我等这两年辛苦积攒的兵马损失殆尽,此法不可行!”

    众人都面面相觑,随后相互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赵贵大都督看了一眼独孤信说道:“东魏高欢的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杀到关中了,如果不集中主力死战来犯之敌,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独孤信说道:“血战是下策!恐怕把所有兵力全部压上,都不够给东魏军塞牙缝,况东魏高欢携大胜之师,风头正劲,此时死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等独孤信说完,赵贵拱手给独孤信行礼,并且抢话道:“那死战是下策,愿闻独孤兄高明!”

    独孤信无奈的说道:“赵兄就是急,俗话说上兵伐谋,可智取!”然后右侧身看了一下主簿卢辩说道:“卢主簿,向来博学深厚,可否出一策?”

    书生卢辩起身,走出案几,来到大殿中央,拱手对坐在中堂上的宇文泰行礼后,不慌不乱地说道:“主公,此次高欢亲统十万大军来袭,看其来势汹汹,实则不过是另一个淝水之战,彼时前秦苻坚亲统六十万大军攻打东晋,声势不可谓不大,然则,最后却被东晋的八万“北府军”顷刻之间消灭,原因何在?”

    此时大殿左侧李虎大都督急不可耐的说道:“主簿,别卖关子,直接说原因到底何在?”

    主簿卢辩看了一眼李虎大都督接着说道:“根本原因就在于前秦新政没实施多久,根基还未牢固,就急于谋求一统,殊不知强弱在不断变化,而苻坚却有勇无谋,自谋士王猛死后,不查军情民心,导致大败,随后前秦迅速瓦解,天下再度陷入纷乱,眼下的东魏高欢何尝不是如此呢?”

    赵贵听着有些道理,随后着急的说道:“东魏高欢大军压境,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得赶紧拿出退敌良策才是关键!”

    此时宇文泰从中堂起身说道:“卢主簿,向来是见微知著,高欢急于想剿灭我等,又何尝不是第二个苻坚呢?然则早有征兆,但高欢还是太心急,自从大统元年,逆贼可朱浑元惊天大逃亡后,高欢看出我关中北部薄弱,便效法当年大夏赫连勃勃亲率四万大军长途奔袭夏州,并以夏州为根据,企图进犯关中,从其以往的用兵策略,皆在意料之中,故我把所有兵力屯于广阳,就是为防范在东魏高欢的再度来袭,诸位臣公,这样,大臣两分,一路留守长安,一路随我即刻先到广阳中军,探查敌情后再做决断!”

    (广阳位于长安北部,在平定关中陇右之后,宇文泰把所有兵力屯于此处,由李弼大都督整训练军。)

    对于常年征战的宇文泰来说,似乎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十万大军似乎有点心惊,但必须镇定,不能让部下察觉出自己的情绪。

    宇文泰脱下新郎的喜服,接过蔡佑端上来的铠甲,穿上黑铠甲披上黑披风,带上头盔,环视了众部将,开始点兵道:

    “主簿卢辩、李弼大都督、侯莫陈崇大都督,杨忠将军、豆卢宁将军、达奚武将军,率军跟我去广阳,一探高欢动静!其他将军臣公各安本职!”众位闲散大臣匆匆离开大殿。

    宇文泰见众臣走后,随后说道:“诸位将军且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众将齐声回道:“诺!”匆匆走出大殿。

    李虎、赵贵、独孤信并未离开。

    宇文泰随即吩咐侍卫蔡佑道:“承先(蔡佑字),去把虎符拿来!”蔡佑匆匆出大殿到议事堂。

    宇文泰接着对三人说道:“三位兄弟,此刻是我西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丝毫不能懈怠!”

    不一会,只见蔡佑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拱手递给宇文泰,宇文泰接过木盒子后,边打开木盒子边说道:“我等虽暂时站稳关中,然朝中大魏宗室一直暗流涌动,未必会甘心,他们有根基,有人望。”

    说着拿出盒子里的黄金虎符,拿出一半虎符递给赵贵,赵贵见势赶紧拱手走到中堂桌子边接过一半虎符,退到离中堂很远的位置。

    这时宇文泰说道:“以防万一,长安城中所有要事,皆需三位兄弟首肯才可行!后方安全就仰仗三位兄弟了!”宇文泰说完后向三人拱手行礼。

    李虎、赵贵、独孤信三人赶紧还礼,而后赵贵大都督说道:“主公勿虑,长安有我等,你尽可无忧!”

    而后三人匆匆退出大殿。宇文泰目送三人消失在大殿门外,好一会才回神,接过侍卫蔡佑双手递上的环首军刀挂在身上,接着长舒一口气,对蔡佑说道:“承先,你且在相府门外等我!”

    蔡佑拱手行礼道:“诺!主公!”蔡佑匆匆走出大殿朝相府大门走去。

    此时宇文泰看了看大殿内堂布置的青纱布幔,才想起今日是大婚之日,于是匆匆回到内堂,开门看到冯翊长公主在丫鬟的陪同下在榻上双手拿着孔雀羽毛却扇掩面而坐,只见宇文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塌前,拿掉冯翊长公主手中的孔雀羽毛却扇,放在榻上,只见闭月羞花一般的美貌很让人心动,接着说道:“长公主,哦,不,夫人,高欢亲统十万大军进犯关中,我,现在就要整装待发,大喜之日,不能陪着夫人,请夫人勿怪!”

    冯翊公主看着宇文泰顿了一下道:“丞相,这是迟早的事情,自从在洛阳和你定亲的那天起,我心理早有准备,你可否想好应对之策?”

    宇文泰看着眼前历经风霜的冯翊长公主,回答道:“还没有,先回广阳中军,以探高欢动静,夫人勿担心!”说着起身就要走,冯翊长公主不舍得说:“夫君要当心,妾为你祈祷!”

    当宇文泰听到“夫君”这两字的时候,难掩的喜悦,对着冯翊长公主微微一笑,转身雷厉风行的走了。

    目送宇文泰走后,冯翊长公主起身离开榻前,走到卧房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门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随后对陪嫁丫鬟碧儿说道:“男人是否都有两面?在面对权利的时,可以那么残忍,那么决绝,现在却如此温情。”随后又忧伤的说道:“我有时想起先皇兄孝武帝临死的样子,我总是不寒而栗,我好恨!”说着说着右手不自然的搭在敞开的门上,手指狠狠的抓着门,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可怜的门上。

    碧儿立马赶到冯翊长公主的身后,着急的说:“长公主,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此时此刻说这话,不合时宜,目下宇文泰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关中权势滔天,要铭记陛下的临终嘱托,大魏天命已绝,不要为他报仇,陛下生前最爱你了,他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好好服侍丞相,将来有公子,可承继大统!这又何尝不是大魏血脉的另一种延续呢?”

    冯翊长公主听到碧儿的安慰潸然泪下,下意识地叫了声:“皇兄。。。此刻我处在两难之地,该如何是好?”说完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衣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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