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丽抱头尖叫转身就跑,钱桂花卯足劲儿追出去,边追边骂。

    “起瘟的,人前装得人五人六的,结果你才是那心黑的,阿腾招你惹你了你要把人弄死?!你是个啥,能跟他比么?!早晓得你心黑,那年还是该把你弄粪坑里捂死!”大嗓门儿一吼,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作为家里第三个落地的女娃,林丽刚从娘肚子里出来就被林成风给放到撮箕里要往粪池子里扔。

    最后要不是周家娘,也就是林茵的外婆来拦着,这时候怕是早就不知道投几次胎了。

    后来钱桂花只要在家骂人,不管是林华还是林茵或者林丽,都会拿这话来说事儿。

    林丽绕着院子躲,边躲边喊:“不是我!我没有!我亲眼看到的,就是林茵!他们抱一块睡觉,林腾当然帮她说话!”

    “你还敢烂嘴!”钱桂花抄起边上的扁担追着招呼过去,

    “看老娘不撕烂你那臭嘴!站住!老娘让你站住!”大清早的,还不到七点就嚷嚷开了,要下地的林成风从屋里出来,肩上还扛着锄头。

    林丽刚巧跑到他站的门那边,林成风一声不吭朝着林丽就是一锄头砸过去,

    “嚎嚎嚎!大清早的嚎丧啊?!”林丽吓得脸色发白,脚下一个踉跄跌了下去,钱桂花箭步上前,一把攥住林丽的胳膊,抬手就在她身上揪了好几把。

    “啊!痛——”林丽哇哇大叫,林成风上前照着她的腿就是两脚。从厨房闻声出来的周琼芳出来扑到林丽面前一把将人抱住,又是拦又是喊的,

    “爹娘,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干啥!会死人的!”周琼芳早年孩子生太多,整个人消瘦得不行,四十多岁苍老得像快六十岁的人。

    后来有了敖战,她妈在家里的地位更糟,都这么大年纪了,有时候还会被钱桂花打。

    林成风在周琼芳背上狠狠砸了一巴掌,面色阴沉地捡起锄头,没好气地道:“一个两个赔钱货,尽不让人省心!死了还利索!”说完,便往地上啐了一口扛着锄头就往外走。

    周琼芳面色一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钱桂花就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把人推搡开了。

    “你也晓得会死人啊?!”她瞪着周琼芳,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就是你养的小烂货!还想把阿腾往死里弄,她算个啥东西!”说着,便狠狠揪住林丽的头发,扬起手里的扁担照着林丽身上砸。

    林丽身上没几两肉,棒子砸在身上闷闷地响,周琼芳从地上爬起来,咬牙要去钱桂花手里把林丽给弄过来。

    “娘你别打了,阿丽咋可能想弄死阿腾,你肯定想错了!”

    “想错了?”钱桂花瞪过来,满嘴的唾沫星子,

    “老娘不瞎不聋,阿腾说的还有假?!”说着,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揪着林丽头发的手一紧。

    “好啊,我就说这死丫头小小年纪咋不学好,敢情是你这个当娘的教的!”周琼芳面黄肌瘦身形瘦小,一听这话当即一怔,钱桂花便趁着这时候一把将她给搡开。

    “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下不出来蛋就不想人家好过,整天挂着一张死人脸,丽娃子就是跟你学的!你以为自己是个啥东西?早晓得你是个丧门星,老娘说啥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家山子就是被你克成那样儿的,你个扫把星!老娘说起你就是一肚子火!”说着,钱桂花索性推开林丽,张牙舞爪地就朝周琼芳给扑过去,又打又掐的,整个院子一大清早的好不热闹。

    而相比屋外的吵闹,敖战屋里的情况就平静得多了。一句话就酿成外面那场混乱的敖战根本连看都没往外看,钱桂花她们一出去,他就转身面对林茵,说:“对不起,昨天就该说清楚的,让你受委屈了。”看着林茵身上红肿的伤,敖战心想,既然要回来,为什么就不能早一天呢?

    这样的话他的阿茵也就不用白挨这么一顿打了。然而他不知道,他早被林茵在心里拉黑名单了,现在的他对林茵来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收起放在外面的视线,林茵没理会敖战的话,从床上下来后就拿了自己的枕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去卷席子。

    “让让,”卷到敖战站的地方,林茵不得不出声。敖战当她是在跟他赌气,还心说重生回来这丫头脾气是不是有些大了。

    不过,想到那时候在他面前向来逆来顺受的那个她,敖战觉得脾气大一点也好。

    那时候的林茵其实也倔,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钱桂花或林成风每次对她又打又骂时她都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哭出声,哪怕满脸是泪,她也绝不会发出丁点儿声音。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直在他面前任劳任怨,用她那双稚嫩又伤痕满布的手冒着被找到后会被打死的危险带他走出了大山。

    也是她用那样的一双手在陌生的地方撑起他们两人的生活。视线触及到那粗糙的小手,已经退过去的敖战上前,在林茵准备出去的时候从她夺去又脏又糙的席子。

    “你身上有伤,我来吧。”说话间,身形纤瘦的少年已经越过了林茵,抱着跟他那一身白皙肌肤极其不搭的席子迈出门槛。

    林茵的手在空中僵了几秒,想想后面无表情地抿着唇跟了出去。想演戏那就让他演,她昨晚让他把这事儿栽到林丽头上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果然,为了在她这演戏立马就答应了。嘁!内裤?她才不信他敖战会因为这个就

    “屈服”。……都说百姓爱长子皇帝爱幺儿,这句话放在林家正好合适。

    当年林家分家,总共就只有7间屋子,厨房一间吃饭那屋一间,一个堂屋,林成风跟钱桂花一间,林山三兄弟一人一间。

    除此之外就是门前的那几块地和大槐树那边的几亩地,算起来本来能分的就不多。

    当年林老二媳妇为了两个鸡蛋跟钱桂花掐架,林老二一怒之下提出分家。

    林成风说他连自己的婆娘都管不住,要分家?可以,你别想从我这拿一间屋一分钱!

    老二老三原本对老两口偏老大这事儿心里就有膈应,林老二这一提分家,老三也跟着杠上了,林成风还是那句话。

    老子没啥给你们的,你们有本事跟老子犟就有本事别从老子这拿走一分!

    林老三是个暴脾气,这话一说,说不拿就不拿,连夜带上自己媳妇儿先跑老丈人家去了。

    林老二跟林成风在家杠上,后来还是把村长请来才基本把这事儿给摆平。

    最后分家的结果是,林成风的屋子归林山一家,相应的老两口以后也就跟着林山了。

    林老二分得大槐树的两块地,水井湾那边的地划一半给林老三。那时候林山面下也就林华一个大姑娘,林成风跟钱桂花和周琼芳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样。

    后来林华渐渐大了,林老二的屋子就腾给了她住,剩下的一间自然就成了林茵和林丽的,敖战占了她俩的屋,她俩就分别在周琼芳两口子和陈桂芳两口子屋子里打挤。

    林山跟周琼芳屋子在敖战屋子的对面,要把席子抱回从院坝过去。现在院坝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敖战腾出一只手拽着林茵的胳膊从台阶上绕,

    “别搭理他们。”林茵本来也就没打算搭理。林丽心眼儿多,以前没少被她整,钱桂花不把她们这些女娃当人看,她经常吃饭都不敢上桌。

    周琼芳虽然是对她有生恩的亲妈,但她生性懦弱没主见还死脑筋。别说护她们了,就是她自己她都护不过来,上辈子甚至为了敖战初中三年的学费同意钱桂花把她嫁给黄埔村的谢老头。

    后来如果不是敖战开口不准她嫁,恐怕那会儿就是用铁链子困他们也要把她送过去。

    当时她还以为敖战是真的为了她好才不让她嫁的,后来才知道他是担心她走了后没人再能带他出去才那样的。

    想起这些,再看走在前头的少年时林茵的眼底便多了一丝坚定。

    “林茵!你是死的啊?!”这时,突然拔高的一声打断了林茵的思绪,也让敖战停了下来。

    林华踩着重重的步子气势汹汹地上来,从钱桂花手上一把将披头散发的周琼芳给拽到自己跟前,恶狠狠地看向林茵和敖战,跟着她一块儿凑过来的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女人。

    林华今年19,继承了林山的人高马大,又属于喝水都能长胖的类型。

    一米七的她往那儿一站,虎得跟一座小山似的,林丽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后寻庇护。

    林华不敢说敖战,就拿林茵开骂:“你那俩罩子是长着给人看的啊?!没看到家里已经乱成啥样了,就不知道把她们拉开么?!”钱桂花打人打累了,这会儿在边上喘气。

    林茵跟林华一点儿也不亲,林华看不惯她闷声不吭的阴沉样,林茵看不惯林华的咋呼小心眼儿。

    不过以前林茵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表现出来,她不表现出来林华也就寻不着由头跟她吵。

    但这次,林茵却不打算忍气吞声,她看着林华,神色怯怯地说:“小妹要弄死阿腾,奶在教训她,娘拦不住,我……我不敢拦。”言下之意也就是,是林丽自己做错了事找打挨,活该被打。

    一句

    “拦不住”和

    “不敢拦”不仅为钱桂花打周琼芳开脱了,让刚来的人单纯地以为周琼芳是因为林丽才被打的,还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弱势位置。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一开口就说出了关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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