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于水草之中见两军阵前各有一名重盔金甲将军拍马而出,三百步相对而望,脸色虽同,心中却各怀鬼胎。

    伊人醉与南丘铁壑两名将军身后百步各自站了七八名武者,神色各有不同,其中有五名契武者随队征战已有十数次,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神情自然是轻松一些,剩余的几名都是慕名而来没有战场经验的武者,他们都希望在战场上能有机会一展身手得到主将的赏识而从此成为一名契武者。

    所以每逢有战事,江湖上那些自以为有此能力的武者都会权衡两国实力,然后再择良木而栖寻机而上,不过其中也有自命不凡的武者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以小国为契主,妄想以少胜多或以弱胜强而一举成名,但大多数都是不自量力命丧战场,马革裹尸。

    想要成为一名契武者,不仅要自身修为强横,还要具备在战场上强烈的大局观意识,以及临场能力,是那些浪迹天涯来去自如的江湖武者所不能比的,契武者的选拔非常严格,修为好的不一定就能成为契武者,修为差的也不一定成为不了契武者,也不是每一个武者都适合成为契武者。

    当然,大多数武者选择成为契武者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如果成为契武者,契主国将会安置好他们的家族,并保衣食无忧,而且如果一名契武者在战场上有好的表现将会获得契主国的‘铜印’或者‘铁印’甚至是‘金印’,有了这些荣誉,这名契武者就会成为各个契主国争抢的对象,他们的家族也会因此享受更多更好的待遇,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如此。

    但是,契约一定,契武者便失去了自由,诸多事情就变得无奈了,无论你在哪或者是在干什么,只要契主国的传书一到,就要马不停蹄赶到战场,这也是有些武者情愿可怜孤苦浪迹天涯了此一生也不愿入朝堂庙宇的原因。

    因为就算你修为再高,武运再强,只要一签契约,你的命就是契主国的了,而且不能违约。

    契武战场,违约者斩,这是天子规矩,谁也逃不掉。

    曾也有武者违约反抗,但是试问又有谁能与一国的金戈铁马所抗衡?

    到头来一代大侠英豪还不是要落得暴尸荒野肉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契武者虽然表面风光,但哪一个不是有苦难言,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在契武江湖的战场上更想说的是。

    一入契武深似海,从此江湖不由人。

    随之!

    如玉见中都阵前走出一个七尺身材修长之人,约莫四十余岁,一袭白衣随风而摆俊逸非凡,手持三尺青峰潇洒走出军阵,如此姿态不知是多少江湖儿女梦寐以求的渴望,所谓大侠莫不如此,只是这大侠的那柄长剑鞘却是斑驳不堪有些年头了。

    “一人?”

    伊人醉闻言颇惊,她知这江湖人士多好以一当十强逞英雄,但这是生死无悔的战场,可不是什么可以快意恩仇的江湖,容不得半点纰漏。

    在江湖上,一个武者死了,或许还有官府或者三五个嫉恶如仇打抱不平的大侠为你申冤雪恨,但是在战场上,一个武者死了,那便死了,不会有哪个傻子为了伸张所谓的正义或者公平去得罪军队。

    这就是契武江湖的现实。

    随后云飞扬持剑对伊人醉作礼,风度翩翩冷冷点头沉声道。

    “一人!”

    伊人醉自知战场利害残酷,也知江湖武者的梦想,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为契主国效力拼命获得印章,但在阵前以一敌五的情况却是少之又少,除非实力碾压,否则谁也不会那么傻自讨苦吃。

    说到底这战场也不是江湖,这里没有人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你一个人迎战是打,十个人迎战还是打,为何要讲江湖上的那一套?古往今来哪一次不是派出均量的契武者力保实力平衡,他理解云飞扬立功心切以及对铁印的渴望,但是伊人醉是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契武者而冒险的。

    金甲银枪伊人醉,跨坐在白马之上,威严尽显,冷喝道。

    “契武战场违约者斩的规矩我就不说了,你若有这本事,铁印我自是会双手奉上,但你若狂妄自大浪得虚名,也别怪我军令无情。”

    白衣长剑云飞扬,缓缓来到伊人醉的身旁,施礼道。

    “将军,待我片刻,便知分晓!”

    随之就潇洒迎去。

    而此时东颐阵中的那五名粗壮大汉也来到了南丘铁壑的身旁,没有废话,直接向对面走去,气势汹汹似乎要将对面这文弱剑客撕碎。

    战场是一个不讲规矩的地方,既然武者选择了这条路,那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这也怨不得谁,若是看不惯或者受不了,大可以去你的江湖过混混日子碌碌一生,也没人说你的闲话,只是不要再羡慕嫉妒恨那些在战场上用命拼出来的契武者们,只会徒增懊恼自卑。

    伊人醉于白马之上望着慢慢远去的白衣,自是不可能让云飞扬一人迎战,但这也不妨碍她观察云飞扬的实力,若真如云飞扬所言能以一敌五,那便士气大振,如若不然,大不了再替上几个契武者罢了,中都东境虽算不上富有,也不及东颐财大气粗招揽了那么多契武者们,但是签两三个契武者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于朝堂而言,这些江湖武者都是为他们探路的,探得好皆大欢喜,探得不好也不伤元气,何乐不为呢?

    只是让伊人醉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低调的云飞扬今日竟然想要以一人之力抗敌,如果他脑子没毛病的话,那就是急需铁印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了,说白了可能就缺钱用了,而这铁印是要用武者的命拼出来的,朝堂可不会因为可怜而施舍。

    伊人醉银枪点地,望着云飞扬的背影摇了摇头,暗道一声这就是契武者的悲哀,混吃等死不如卷铺盖走人,舍命效力才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身为中都东境统帅的伊人醉,对旗下的契武者当然要有几分了解。

    这云飞扬原本是在伊人醉的父亲伊万豪麾下时签下的一名铜印契武者。

    据伊万豪所述,那时云飞扬还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才俊,血气方刚的他也是慕名而来到军中,他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随军途中从不找人单挑,而是参加团战。

    就这样大大小小历经百余战,每战斩首百余人,共计一万敌首,伊万豪见其满腔热血,遂赐予他一枚铜印,从此成为了一个为期三十年的铜印契武者。

    伊人醉自小就在军营长大,自记事起就知道云飞扬这个人不如名的低调家伙,自拿到铜印之后便从来都不主动请战。

    刚开始还以为是他贪生怕死,有小小成就便止步不前,要不是念及旧情,伊人醉早就想把他交易或者除名了,免得浪费资源。

    后来经过查证发现,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要养家,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了,他死不起了。

    他虽然是中都的契武者,但是各个契主国的佣金都是有标准的,铜印契武者是属于最低契武者的标准,佣金自然不会特别多,但是要解决他一家十几口人的温饱肯定没问题,可能就是要拮据一些。

    他上有二老,下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且都没有营生活计,所有的收入都要靠云飞扬一人来支撑。

    长兄如父,云飞扬不是没有建议两个第弟去做工贴补家用,但是二老却极为心疼,还骂云飞扬一个做哥哥的现在有出息了,当上了契武者了,就想自己过好日子不管兄弟姐妹死活之类的让人憋屈的话。

    不止如此。

    二老还将云飞扬给其养老的钱全部拿来为这两个兄弟迎娶媳妇,以及做了两个妹子嫁妆,不仅没有从简,还大办特办,说是简单了会丢了中都契武者的面子,传出去不好听。

    只有云飞扬自己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多少次他就想死在战场上就算了,但是那可是亲人和父母啊,怎么能忍心抛下他们?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现在还是孑然一身的云飞扬。

    今年是契约的最后一年,云飞扬也近知命之年,人老了,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了,本想着安安稳稳过完契武生涯,也算的上是荣归故里了。

    可是如今,二老又向他伸手,说要为了两个弟弟置办新房,面对如此要求,云飞扬有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在剩下的日子里再拼一把。

    如果再不做些成就出来,他的一家老小就真的要因为他而吃尽苦头了,他可以不管兄弟姊妹,但父母不能不管啊。

    伊人醉只知云飞扬的家族概况,但不知他个中苦涩,自然不能理解他的无奈。

    所以,云飞扬这次异常坚定的主动请战,这是伊人醉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毅然决然,还是以一敌五,与以往只参加团战的他判若两人。

    伊人醉跨坐白马原地踱步,只见云飞扬与那东颐五名契武者同时来到黄河浅滩处。

    其中一名东颐契武者肌肉发达,青筋暴起,隔着浅水面对云飞扬,不屑道。

    “我们是天柱山五虎上将,阁下哪位,报上……。”

    锵!

    一道白色剑气一闪而过,所有东颐将士都看到了。

    随之是一声剑鸣。

    过后!

    六人依然隔水而望,却没了任何声音,两军俱静。

    再之后。

    只见云飞扬收剑前行,不见那五虎上将挪身。

    啪啪啪啪啪!

    五颗人头滚落浅滩,顿时染红了河水。

    果然!

    一剑斩五将,飞扬不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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