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就是道理?那要不要我给你讲下道理?”

    抬手轻拍余默存的肩膀示意其退开去照顾重伤的梁胖,一道身影从他的身后显现而出,一身由于赶路而略显凌乱的黑色衣袍在气浪的波动之下狂乱地舞动着,他神情漠然,一双墨色瞳孔紧盯着微微色变的林曲白,隐隐之间,渐渐凝聚起锋锐的冷冽之意。

    “顾安!”

    围观的众弟子不禁惊呼了一声,震惊之下不经意间道出了来人的身份。此人正是从城郊破败古庙匆忙赶回来的顾安,他本以为就算梁胖交接有误,那内门的弟子不过亦是训斥一番后便会不再追究。可谁能想到今日收袍之人竟是与他素来不对头的林曲白,眼下情况怕是梁胖还袍之时被抓到了尾巴,但又不甘心落在林曲白的手里,拼死逃脱之下,才会将事情演变到了如此地步。

    “胖子…你可真是……”

    顾安心中感慨,千言万语,终究是化为了三个字。

    “够兄弟。”

    顾安心中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一旁,他注视着面前的林曲白,眉间稍稍凝重了一些,此番事变,以林曲白的性子而言,怕是不会肯轻易善了,他下如此重手,其中一个目的不正是向逼迫自己现身么?以其睚眦必报的手段作风,今日若是讨不回面子,日后怕是怨气更深,报复更甚。

    “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林曲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充满着戾气的笑容,他盯着顾安,声音中有着浓浓的讥讽之意:“这是看门狗被打了,主人坐不住了么?顾安,别来无恙啊……”

    面对着他的嘲讽,顾安的面容神色没有丝毫地变换,他感受到了掌心处那道愈发强盛的雷电之威后,淡淡望向林曲白,缓缓地沉声说道:“我本无意与你为敌。”

    “无意与我为敌?”

    林曲白大笑一声,神色中带有着一丝疯狂,他的眼中怒火燃烧,强大的清气波动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他狠狠道:“无意与我为敌?顾安啊顾安,你怕不是忘记你曾经做过什么了?五年前的今天,你如何地嚣张跋扈怕是连你自己都忘了吧?可是我林曲白不会忘!那个梦魇一直在纠缠着我,我拼命修炼,为的就是终有一日,将你留予我的耻辱,悉数加倍地奉还给你!我要让你尝试一下伤重卧床不起的滋味!我要让你尝试耻辱的滋味!”

    此时林曲白的面容狰狞至极,他望着眼前这副神色冷淡的表情,视若无睹的面容,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残暴,瞬间便倾泻而出,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日他败的有多凄惨,败的有多难看,他还能记得当初顾安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濒死的流浪狗,没有丝毫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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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深秋,秋意肃杀。

    御风坪上,全体内门一舍的弟子正在在谢山长的传道教习上听其讲学。

    而众弟子的为首之人,是一位一席天蓝长袍的少年,他昂首挺胸,在诸多同门羡慕的眼光中,眼眸里尽是骄傲之意。

    林曲白从小便展露出了不弱于其兄长的修行天赋,其家族的《玄雷剑法》更是已经被其初窥门径,年仅十二便受到了谢山长的赏识,破例提前传授其靖阜六绝之一的御雷法。

    那一刻无数的慕羡之色汇集在他的身上,傲气凛然,天赋过人,林家的二公子,更是被谢山长破例提前传授御雷法,一时间光芒万丈,敢问何人不识君。

    “这就是御风坪吗?真冷啊……”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连接御风坪的廊桥上传来,带有一丝怅意:“…你可不可以把我抱紧一些啊…”

    “……”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天地之间,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正从廊桥上缓缓走来。少年面容俊逸,目光清冷,背负着一柄墨色长刀,气息悠长;少女眉眼婉约,气质如兰,眼波漫过晨光雾海,终是化为了一抹深深的倚恋,落到了男子的侧脸上。

    此时晨风拂过,吹走了弥漫在廊桥上的晨雾,天边金红色的晨光正透过氤氲的云霞,穿过云宁山间的林海,如同化为了一只古老的手,打开了一副收藏了千年的画卷,

    “好美……”

    御风坪上的全部的内门一舍弟子看见来人后,目光尽皆呆滞,所有人都被那幅丽绝山水的风景画所勾了魂,尤其是那身穿茶白色连帽长斗篷的少女,她秀美的峨眉淡淡地蹙着,娇嗔婉转之际,那份我见犹怜的面容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呆滞的人群之中,林曲白是最早清醒的那一个,他目光热切,心中燥意涌动,他的眼中此时只剩下了那个柔情绰态的少女+,如此清丽绝俗的佳人,君子当一求之!

    待此二人走上御风坪之时,只见黑衣少年轻轻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又在众内门弟子妒羡的目光下把少女被风吹的稍乱的青丝撩挂于耳后根,坚冰般的面容却是浮现出了转瞬即逝的极浅的笑意,他用眼神示意少女往众弟子那边走去,自己却留在原地。

    “那我去啦?”少女抿了抿嘴,踮起脚尖要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点点头,任由少女的手轻抚着自己的发,他的存在似是就是为了让少女开心,目送着她的离去。

    整个过程中,黑衣少年一句话都没有说,晨雾像是一道朦胧的帷幕,他站在帷幕之外,仿佛与这靖阜内门对他毫无吸引力,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女的背影上,雾气的湿意积在他的黑色衣袍上,令他看起来有些孤寂清冷。

    当少女怯生生地走着,几乎是两部一回头地望向身后离她越来越远的少年。当她走到谢山长的身旁时,十数丈的距离在晨雾阳光下恍惚变得极为遥远,她极力地把嘴唇抿成一条红线,眼眸里水汽氤氲,微微泛红。

    谢山长轻叹了一口气,沉闭的双目缓缓张开,花白的发丝随山间的风舞动,他望向身前的众多弟子,苍老的声音缓缓从他嘴里传出:

    “此位便是新晋内门的新同门,姓顾,名素曦,今后尔等莫要欺压同门师妹,应当共渡险隘方是……”

    “是!弟子谨遵山长教诲!”众人大声道。

    “嗯,如此甚好”谢山长面露笑意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顾素曦,但见其面有豫色,又缓声问道:“素曦,尚有何事?”

    顾素曦抬眼望向远处的少年,皓齿不经意间轻咬着下唇,她目光涟动,似是决定了什么,随后转过头去,强忍着泪意,当众弟子惊愕的神情朝着谢山长一跪而下。

    “素曦!”远处的少年见状不由出声喝道,其面容震惊不已,但闻其声的顾素曦并无起来的意思。

    “还望谢山长收顾安于门下!”

    少女颤声大声喊道,旋即俯身长拜,抽噎之声从被衣袖遮掩的阴影下传出。

    “孩子…”谢山长摇了摇头:“何至于此……你我都明白,这不取决于我之所愿……”

    “素曦!”顾安从远处数息之间便出现在顾素曦的身旁,他连忙扶起面上淌泪的少女,紧紧地将起搂于怀中,下颚骨因强忍的痛意而隆起,他颤着声音安抚着把头深埋于其胸膛的顾素曦,轻声道:“不收便不收了,素曦别怕,我不会丢下你得,外院也挺好……”

    “嗯……”顾素曦的头微微地摇着,抓着顾安衣袍的手愈发用力,仿佛她一松手,此后便见不到这个少年了。

    “唉……”

    谢山长背过身去,望着熹微晨光下的云雾山林,喃喃道:“痴儿啊……”

    此时悲情的一幕,在众弟子中,也感染了不少人,但其中不包括这位天之骄子林曲白,他微怔地看着他钟意的白衣少女被一个他方才已然忽视的少年搂在怀里,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无名之火,他骤然站起来走至两人的身前,望着少年,声喝道:“你谁啊!御风坪只有师长和内门的弟子可以踏足,顾师妹已经是内门的人了!你又是何等人!而且还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番男女授受不亲之举,你视在场的弟子尊长为何物!还不速速离去!”

    顾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宛如凝成实质的凶戾之气让向来娇生惯养的林曲白陡然一窒,他林曲白何时见过如此杀意凛然的眼神,当下就被震的连连退后几步,脑中空白,说不出话来。

    “素曦,我们走。”顾安不再看他,他轻声地对着怀中的顾素曦说了一声,便搂着她缓步向着下山的廊桥处走去。

    “…那少年是谁啊…”

    “…好凶狠的戾气啊….”

    “连林曲白都让他震退了……那他岂不是比林曲白还要厉害?!”

    众弟子见状后,低声细语地议论纷纷,林曲白可是方才才被破例赐予了靖阜六绝之一的御雷法,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比他更强的人,谢山长应该要收回御雷法的修炼法诀,当以重新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汇聚起来如同层层叠浪的议论声传进了林曲白的耳中,他当即清醒过来,短暂地出神后,脸色便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听着那些质疑的话语,紧咬的牙关着咯咯作响,身体因为愤怒不已的缘故逐渐颤抖起来,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却并没有感知到指甲已经稍稍地嵌入肉中,他怒目望着徒留背影给他的那个黑衣少年,当即大喝一声,拔剑而起。

    “谁让你走了!”

    清气从他的身体里毫无保留地流泄而出,隐隐有电光的气劲从他的手中缠绕上斜指着地面的剑,一股奔雷之意从汇聚着强大力道的剑身上传出,剑鸣之声铮然作响。

    “林家的玄雷剑法!”

    众弟子惊呼,只见林曲白一步踏出,瞬间爆射的身影便飞速地接近着顾安,他手中带出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电弧,夹杂着风雷之势,猛然向顾安的背后落下。

    “住手!”

    谢山长没有料到林曲白会暴起出手,但现在阻止已然来不及,他此时唯一的念头便是希望顾安能反应过来而不至于伤的太重。

    林曲白手起剑落,剑刃之下惊起呼啸的风声,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才是最强的,这个什么顾安,只不过是一个只会用眼神唬人的跳梁小丑!

    “你,该死。”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众人恍惚间传出,只见将要被林曲白的玄雷剑法重伤的少年,在电芒的闪烁之下,微微偏过侧脸,一股锋锐之意从他的眼神中绽放,没有任何一个弟子能看清他是如何拔出的刀以及他施展的是何种刀法,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横贯八方的刀意在一瞬之间便悍然爆发,林曲白的玄雷剑法在那抹刀意之下骤然破碎,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毫无阻碍地冲进了他的体内,肆虐着他的身体,损伤着他的修行根基。

    “这、这不可能……”

    林曲白的身躯陡然凝滞下来,他只看得清那柄黑刀在最后归鞘的动作,他没有任何抵挡的机会便被这个少年一刀败了,他不相信,为什么他出刀能这么快…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强…..

    他永远不能忘记他失去意识之前那个少年的目光,那是极为纯粹的漠视与淡然,就如同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那般,他把他林曲白当作一只蚂蚁般打发了,没有一丝胜者的喜悦,没有一丝胜者的畅意。

    他仿佛就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提及,不值得炫耀,宛如出手的人不是他般,让他无力地心生绝望。

    他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离开御风坪,又是怎样离开靖阜学府回到林家的,他只知道,那个黑衣少年的那一刀让他重伤卧床了将近四个月的光景;他只知道,那个黑衣少年的那一刀将他的骄傲砍得粉碎,他自此堕落了将近一年,才重新拾得信心重回靖阜,他知晓了那日之后,他与顾安的那一战便传遍了整个靖阜学府,但由于他有错在先,虽然顾安出手太过凶厉,但罪不至废其修为,他事后被种下了为期四年的修为封印,并限制其五年之内不能参与学府之中任何形式的武斗之比,但在林曲白看来,这虽然是惩罚,但却是一种无形中对顾安的保护与偏颇,他如何能忍受这种屈辱?他当即下定决心,势必在五年内要刻苦修行,那日的屈辱,他日必定要亲自向顾安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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