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深夜凉意渐起,天地间的阴霾仿佛都被那场雨冲刷而去,空气也不由得明净了几分,凉风拂过,掀起林莽间的婆娑之声,道道不知名的鸟类的鸣叫声尖锐的响起,润湿的翅膀扑腾着,转眼便飞过了嶙峋石山。

    一个身影走上了一座石山山头,缓缓站定,似是闭目养神。夜风从山林间吹来,他的衣襟飘动,自有股说不出了仙风道骨之意。远远望去,此人一身青色道袍,体态修长,蓄着三寸白须,重面阔颐,花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面容慈态,俨然是一副仁师之表,若此刻有今日被下审过靖阜学府外院的子弟在此地,定会齐声高呼“这不是徐言山徐山长吗?!”一语。

    只是此时的徐言山的眉宇神色间并无平日的和蔼之意,反而略带了几分冷淡,他的手自然垂落放在身侧,平日里持于手中的浮尘却如一柄剑般挂在了他的背后。他无言静默,白眉在凉风中轻颤,衣袍掀动,渐渐蹙起的眉头似是遇到了什么忧虑之事。

    “来了…”他双目缓缓睁开,眼中浑浊之色渐渐散去,他的目光盯着山林的一处,受惊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起,发出幽幽的鸟鸣声。

    月色下洒,光线变幻的皎洁月芒从树梢的缝隙中落下,让林间的阴影变得光影交错,黑白摇曳。只见一条铺满了深秋落叶的荒废小径上有着一道人影,那人影步履蹒跚,时而脚下踉跄,看身影轮廓貌似是右手捂着左胸,每走三步便半跪一步,有着闷哼与液体落到叶面的轻声响起,隐约看得出那人受了很重的伤。

    古藤老树,青苔绿草,层层叠叠悄无声息,枝叶摇摆中落叶徐徐,那道身影终于挣扎着走出了古林,他模糊的视线刚触及石山山头的徐言山,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坏了!”徐言山脸色并不好看,他低喝了一声,行动却没有怠慢,身上气机涌动,只一瞬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生死不知的魏丰羽身旁,他探出灵元升腾的双指抵着魏丰羽的脉搏,又移指轻触了他的眉心,半响后才收回识念,脸色难看,心里却也不由得暗暗惊疑了一番。

    他低声自语道:“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体内残余的灵元波动绝非五境之下的修行者可以造成的…可整个南屿的五境修行者不过五指之数,南鸢郡除了靖阜内门的宗长和郡主外,并无其他五境存在…..究竟是什么把你伤的那么重….”

    “不对….”他触到了魏丰羽身体的一处,一股奇异的波动余威正在散去,他面色忽地一变,失声道:“这是阵法留下的血肉印痕!出手之人绝是一位不下于他的阵道大能!南屿什么时候有阵道宗师的存在?!他又怎么会出手阻拦?!”

    徐言山眼中目光闪动,现在的情况已经坏到了他难以解决的地步,魏丰羽还在昏迷,他无从得知经过的细节究竟如何,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把濒死的魏丰羽救回来,一位五境修行者的命,就算在东土也是很不能轻易损失的。

    “要先把修蛇之魂抽出,不然他的身体状况撑不了太久。”徐言山从衣袍里拿出一个如同夜明珠般的白玉圆球,散发着莹洁的白光。此玉球唤“锁灵翡翠”,是寄存兽魂保存精魄的最佳容器,其获得途径非常难得,若不是他受命今夜与魏丰羽接头交接事物,他怕是一辈子都见不上此奇物一面。

    “嗯?!”徐言山眉头扭成了川字,那蛰伏在魏丰羽体内的蛇灵本源只被吸取了三成便不在输出了,锁灵翡翠里氤氲的红雾只有淡淡的几分,但任凭徐言山运行灵元催动吸扯也不见起色。纵然他见多识广博学强文,可此物他之前并未有接触过,当下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修行太弱,才导致剩下的蛇灵抽取不出。

    徐言山收敛了气机,把泛红的锁灵翡翠重新纳入怀中,他托起魏丰羽的身子,看了看天色,不禁思索着:“眼下须先把发生之事先行回东土禀告,等魏丰羽醒后,之后之事,斟酌过后再做定夺。”

    随后不再多想,魏丰羽的伤再拖下去一分他的性命就危及一分,徐言山调动灵元透体,裹着魏丰羽与他两人的身体缓缓腾空,气机运转,片刻后,这片天地间便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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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阳城,城北。

    暴烈的雨势已过,毁天灭地的波动却让躲在房屋内的住民受了无妄之灾,一时间哀鸿遍野,嘈杂的咒骂之声连番响起,无数锅碗瓢盆成了撒气的对象,纵然知道每摔破一个瓷碗,兜里的财产便会更少几分,但人貌似总是这样,对于既定的结果从来都怀抱着不甘与愤懑的一腔热血,而不知那只会让自己徒添烦恼,却无济于事。

    废墟里,顾安的身体逐渐冰寒,四肢僵劲,脸上已无一丝血色,那模样全然已是生机已绝,血气枯败凝结的死亡之兆。

    面具老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枉然,想到这十几年岁月的潜隐蛰伏却换的个如此下场,顿时觉得伤心惨目,原本稍显挺拔的身躯此时也似乎苍老地佝偻了几分。

    “咚咚…”

    “嗯?”

    毫无预兆的,一道如鼓点轻投的声音骤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轻微的震颤波动从他的托着顾安的手臂处传来。面具老人眼中精芒一亮,他扭过头去,豁然看向分明已经生机消失的顾安,心中却陡然一震。

    只见一道森白的烈焰腾的一下瞬间从顾安的身体蔓延出来,如同燎原之势,盛开出一朵巨大的白焰花朵,剧烈的高温把面具老人掀退了几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烧的体表赤红,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顾安的平躺身体逐渐悬浮在半空,猛然间一道犹如狂龙的虚影从他的眉心间猛地冲出,如同万年玄冰的寒气在那虚影的身上散发出来,那虚影的鳞片宛如鬼斧神工般天造地设,颈子上有着白色的花纹,而且背上有蓝色的流云纹,胸是赭色的,身体两肢像锦锻一样有五彩的色泽,尾巴尖上有着坚硬的肉刺,幽蓝的眼睛上眉部份,有突起的肉块在之间交叉。

    “这是..蛟?!”

    面具老人面具后的面容惊异,他瞪大着眼睛,惊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地面上。

    那冰蛟的身躯在顾安的上方乱舞,犹如天龙在天,霸道无比的气息在扩散,璀璨的光芒把黑夜照的发白,那些远处不知所以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如同龙般的奇物在空中飞腾,不由惊的连连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真龙降世”之类的保佑福言。

    而顾安此时面容上的死气逐渐在消退,一股强大的生机从上空的冰蛟口中化为一道光束喷涌在顾安身上,那情景如同一场冰雨在扑灭着顾安身上的火焰,白蒙蒙的雾气铺散而开,如同云层低陷,垂落到人间。

    上空的冰蛟长啸一声,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个人的耳畔边嗡然响其,面具老人衰竭的精神力受此影响也不由一晃神,而那些市井之人更是直接晕厥过去,顿时正片城中闻声的凡人都倒地不起,那场面实则壮观。

    冰蛟从高空俯冲而下,下一瞬便没入到顾安的眉心,面具老人上前查探,只见顾安体表的皮肉伤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宛如被一个掌控着生命力的裁缝在快速的缝补着,只销一瞬,所有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居然完全愈合了,他面上的死气荡然无存,红芒蓝芒黑芒白芒四种光芒在他的眉心不停的转换,最终红蓝光芒散去,黑白双色的一道火焰印记烙刻在上,片刻后,又徐徐隐没下去。

    “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面具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此时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顾安的性命终是保全下来了,魏丰羽的袭杀并没有得逞;惊的是,顾安体内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把魏丰羽的凶魂给剥离了出来后,却自己吞噬掉了,那道修蛇之魂竟然在他的体内进行了化蛟的一步,庞大的灵元灌输让顾安的境界从玄关十一重强行提升到了二境,虽然境界不稳,但已省去了苦修积累这一步,顾安此番遭遇下,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

    但他心中依旧存有忧虑,顾安境界提升的越快,他知道的东西必定也会越多,今夜魏丰羽的出现,已经把生死之危带临至此,若非他出手相救,加上顾安身怀奇物,说不定顾安早已命丧黄泉,魂归九幽了。

    “此地不宜久留…”

    面具老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数股四境的气息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他目光凝了凝,想必是魏丰羽离去之时,千里神行符的空间穿透破坏了他先前布下隔绝感知的阵法,导致这里发生的事已被人察觉,加之方才顾安的异象,怕是已让那些人会觉得有什么异宝出世,这才要前来一探究竟。

    “走!”

    他衣袖轻摆,体内气机隐晦的运转,手臂一挥,赤红的火灵之气形成一道小型龙卷包裹着他和顾安两人的身体,顿时光芒一闪,火灵之气散去,天地之间只留下了几片正燃烧着漂浮在空中的秋叶,如同染火的蝴蝶,最后化为灰烬,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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