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寒意深重滴水成冰的冬至。

    冬至日添新衣,冬至日重食肉,冬至日祭祖先。

    大周朝尤重冬至,认为此是万物亡寂、生机禁闭之大关节,不可不慎。

    故而天不亮,包氏就已经起床亲自煮了驱寒饵汤,分做几碗,命人送到各位主子屋里。

    她则亲自捧了一碗给朱太夫人送过去,老太太还未起,包氏便伺候着她在床上喝了几口。

    出来后又去了卫宜宓的院子。

    卫宜宁才要起床,就听见外边有人说话。

    不一会儿春娇捧了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姑娘先别下床,”春娇笑微微地走到近前,把汤碗端了出来,说道”这驱寒汤顶好是不下床喝,人都说冬至日喝一碗驱寒汤再下地,可保寒气不入体。”

    卫宜宁知她好意,在床上接过汤碗,只见里头有羊肉面鱼儿,此外还放了白芨、生姜、肉桂,知道这驱寒汤本是药膳,故而闻上去有股子药香。

    “姑娘,你在老凌河那时候也喝这汤吗?”小舍儿从外头进来,憨声憨气地问卫宜宁。

    卫宜宁把碗放下,微微一笑说道“那边和这边的风俗不同,冬至日吃鹿血糕,饮鹿茸酒。再就是必须换上一双新靴子,牛筋的底子,熟牛皮的鞋面,挂紫貂皮的里子。”

    “我的天,赫赫人可真暴殄天物,那么名贵的紫貂皮竟拿来蓄鞋!”春娇忍不住惊呼“就算是京城里的巨富也没这么着。”

    “万事有因,”卫宜宁缓缓解释道“老凌河奇寒,非京城可比。人的脚最怕冷,穴位又多,故而足部保暖则全身不冷,穿上这样的靴子可以让双足隔绝寒气,血脉畅通,整个数九少生疾病,所以要有这么一双好靴子。

    京城的气候比那里要暖和许多,倘若也穿上这么一双靴子,只怕会让人热得受不了,反而无益。”

    “姑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春娇了然一笑“看来凡事都有因果。”

    “姐姐说凡事都有因果,那谭家的妖女为何要害咱们姑娘?”小舍儿气哼哼道“我就想抓住她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今人人都称谭蕊为妖女,自然是因为她行事歹毒人又妖艳,之前有很多人碍于她的身份,不便对她多品评,出了事后则没了顾忌,因此谭蕊妖女之名越穿越甚。

    谭蕊的事情已经轰嚷得人尽皆知,就连市井百姓间也在议论。

    但谭蕊却好似人间蒸发,到现在依然没有她的踪迹。

    故而人们都不知晓她为何要设计杀人,就连卫宜宁也不是很清楚。

    她虽然知道谭蕊为什么要设计害自己,是因为自己看破她想要谋害自己的姐姐。

    但至于为什么她当初要把谭氏推下桥去,卫宜宁就不是很清楚了。

    到底是因妒还是因恨,恐怕只有谭蕊本人能够说个明白。

    春娇见卫宜宁沉默不语,便对小舍儿说道“别胡说八道,好好儿的拿她来恶心姑娘做什么?咱们姑娘平白受牵连已经够窝火的了,好在姑娘和肖家燕家结了善缘,他们两家从中周全,才保着姑娘没出一丝差池。”

    春娇说的没错,这件事卫宜宁也被搅了进去,所幸燕家肖家一力将她摘了出来。

    不许流言蜚语溅到她身上,否则只怕难以躲得干净。

    “人心难测,你我对谭蕊所知甚少,不知她为何如此也不奇怪,”卫宜宁道“希望能早日水落石出,也免得众人猜疑。”

    那陈家原本对卫宜宁也有意见,但碍于肖家和燕家,不敢说出来罢了。

    再怎么说谭蕊才是真凶,卫宜宁又一口咬定她事前不知谭蕊阴谋,只是歪打正着把陈桂栋绑到了树上。

    陈家虽颇有不甘,也不能拿卫宜宁如何,因为公允来讲卫宜宁也是受害者,只不过她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咱们伺候姑娘起身吧!”春娇说道“今日冬至,早些过去请安吧!”

    卫宜宁梳妆打扮好了来给朱太夫人请安,老太太穿上了她做的新衣裳,正在榻上坐着。

    卫宜宁进来笑着问候一番,双生女也来到了,坐下说了几句话,朱太夫人忽然想起许久不见卫宜宓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丫头怎么一直没来?她的病还没好利索?”

    卫宜宓自上次受辱后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屋了,包氏只说她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不宜见人,否则过了病气给别人反倒不好。

    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含糊地答应。

    而此时卫宜宓的房里,包氏正苦口婆心的劝她“今天已经是冬至了,你也该出去见见人了。总是这么着闷在房里怎么成?

    我拢共就生了你们三个,四丫头命薄,早早的去了。你哥哥又是个不省心的,全仗着你给我开心解愁,你若是一直不好,我指望谁去?”

    包氏说着流下泪来,把驱寒汤端到卫宜宓面前,说道“你好歹把这碗汤喝下去,之后穿了衣裳下床,同我去给你祖母请安。”

    卫宜宓呆坐在那里,一脸的灰败,她还没能从上次的事情里走出来。

    包氏的劝慰在她听来没一点用,本来她就不是一个多听话的人。

    “下个月你大姑姑他们就要回京,少不得要进咱们府住上一些日子。”包氏压低了声音道“到时候你还是躲在房里不出去吗?你过了年可就十七了,你大姑姑他们在南边极有势力,只要她肯给你做主,你便可风风光光的嫁去江南。”

    包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卫宜宓呆滞的眼神忽然闪了闪,多了几丝活气。

    卫玉珰嫁入抚南王府,身份等同于王妃,乔家在南边的确位高权重,简直可以比得上土皇帝了。

    自己的名声在京城是彻底完了,可南边的人却不知道。

    树挪死人挪活,自己大好年华,难道就真的老死在闺房了吗?

    包氏见她如此,知道她心活动了,不由得喜道“好孩子,你最像为娘了,绝不会轻易就垮下来的。人生往往如此,只要最后能站到高处,世人自然会忘了你先前的狼狈。

    所以,你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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