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冬日多晨雾。

    霏霏濛濛,如纱如幕。

    燕肯堂清早起床后,还像在京城时一样,先去演习骑射,而后回来再读几页书,用过早饭后去学舍听讲。

    那只小黄鸟经过一夜的休息,已不复昨日那般仓皇。

    用嫩红的小嘴梳理着羽毛,不时发出两声动听的鸣叫。

    燕肯堂伸出手去,小鸟便跳到他的手上,歪着小脑袋,用黑亮的眼睛打量他。

    “公子,早起已经喂过它了,”侍从过来禀告:“这小东西灵省得很,谷粒一颗不剩,糠秕连看都不看。”

    燕庆堂一边拿了卷书读着一边走过来说道:“一会儿咱们便要去学舍,顺便把它放了吧!这里时常有野猫出没,莫叫它们叼了去。”

    燕肯堂便托着这只小鸟出来,此时外面的大雾还未散。

    燕肯堂将手抬高,对那鸟儿说道:“去吧!”

    说完将手一挥,那鸟儿便扑棱棱飞起来,但不飞远,只落在不远处的墙头,看着燕肯堂等人啾啾鸣叫,似有不舍之意。

    “你走吧!我们还要去读书呢!”燕庆堂道:“快飞快飞。”

    那鸟儿又留恋了片刻,方才一展翅飞上了不远处的大柳树。

    燕肯堂等人也转了头准备走,刚走出没两步,只听那小黄鸟喳喳喳地大叫起来,像是吓破了胆,想要飞又飞不起来,只在柳树头上扑棱。

    众人不明就里,站住了脚看时,一只鹞鹰冲破雾霭飞了过来,一下就将那只小鸟捉住,不过眨眼之时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这鹞鹰真狡猾,敢情它一直都在这附近等着,”燕庆堂大叫:“早知这样就不放小黄鸟出来了,真可惜。”

    可此时追悔无用,唯有地上凌乱地落着几根羽毛,不用想,那只小鸟已然做了鹞鹰的腹中餐了。

    燕肯堂走过去拾起掉落的羽毛,眉宇冷冽如同凝霜。

    “七哥,”燕庆堂近前道:“你要做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燕肯堂如此表情,印象中的七哥永远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绝无今日这般冷肃。

    “我该为这只鸟儿报仇,”燕肯堂道:“咱们先去学舍,散了学我就去各处寻那只鹞鹰。”

    “啊?!”燕庆堂和众侍从全都愣住了:“那不过是只鸟,哪有人为鸟儿报仇呢?”

    “是啊,七公子,”一位老仆劝道:“这禽鸟相食也是天性,您大可不必如此纠结。”

    “我也知弱肉强食本应自然,”燕肯堂道:“但那只黄鸟急难之时投奔于我,我亦将它收留,谁想最终竟未能护它周全。

    都说杀人须杀死,救人须救彻。这只鸟儿虽不能言,求助之心与人何异?

    我若不能替它报仇,岂不是辜负了它的信任。”

    “十二公子,咱们该怎么办?”有侍从悄悄问燕庆堂。

    燕庆堂两手一摊,得,他七哥要是认准了什么事,别说八头牛,就是八十头也拉不回来。

    “能怎么办,自然是一同找那鹞鹰呗!”燕庆堂道:“到时听七哥吩咐就是。”

    这天下学之后,燕肯堂果然携了弓箭捕网要去捉鹞鹰。

    燕庆堂等人也要去,另外还有很多同窗也要帮忙。

    燕肯堂来金陵书院的时间虽短,但他仪容清隽、气度超凡,更兼学识渊博,对答如流,早已令一众人为之倾慕。

    因此听说他要为黄鸟儿报仇,众人也便纷纷要帮忙。

    燕肯堂先是谢了众人,又道:“诸位若要帮忙,记得需活捉那鹞鹰。”

    “啊?!”众人大惊:“活的可不好捉啊!那玩意儿满天飞。”

    “在下自然知道,”燕肯堂道:“让各位捉活的,一是怕有人弄错了,枉杀无辜。二是捉到了真凶,我还要当面告知杀它的缘由,让它知道为什么杀它。”

    “这不成了审犯人了吗?”人们说道:“意思是务必让它死个明白。”

    “正是如此,还望各位成全”。燕肯堂说着,团团向众人施了一礼:“但有替燕捉到真凶者,在下必当重谢。”

    “重谢倒不必,只求燕公子请我们吃一顿酒即可,”有人说道:“就在西施酒肆。”

    众人也哄笑着,跟着附和。

    燕肯堂笑道:“这个容易,在下一定兑现就是。”

    于是众人纷纷散开,到各处去寻找那只鹞鹰,半天的功夫虽然捉到了几只,但都不是。

    别问燕肯堂能不能辨认出真正的凶手,自幼凡是经过他眼睛的东西,无一记错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燕肯堂准备出门,继续寻找鹞鹰。

    谁知刚刚打开房门,就发现院门口站了许多人,每人手里都提了一只鹞鹰。

    这些人里有他认识的,但更多都不认得。

    一个七尺五高的大汉走上前道:“公子,我家小妹说你在到处找鹞鹰,就叫我赶紧去捉,您看是不是?”

    又一个中年汉子上前道:“公子,这两只幼婴鹞鹰是我家小姐让全家下人上山捉的,您看是不是?”

    原来这金陵城中凡是见过燕肯堂的女子都对他倾慕不已,听说燕肯堂在找鹞鹰,于是便让家里人去捉。

    因此一大早就来了上百号人,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有些还没有收获,继续在各处捕捉。

    燕肯堂没想到会这样,赶紧向众人又求众人把其他诱因都行了礼,一一看去,有一个和燕庆堂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手里提着的正是那只捉走黄鸟儿的鹞鹰。

    燕肯堂于是留下了这只,给那孩子一百两文银为谢,并让两个侍从好生送这孩子回去。

    又求其他人把无辜的鹞鹰都放归野外,并让侍从到西施酒肆预定座位,凡是帮忙捉鹞鹰的,都到那里去吃酒。

    之后,燕肯堂便当着鹞鹰的面痛数其罪。

    说来也怪,那只鹞鹰竟低垂了头,像是在认罪一样。

    “你是飞禽,我绝不缚杀于你,”燕肯堂道:“你也并未受伤,尽可飞去。我若能一箭射死你,便是为我的小友报了仇,若射不中,也是你命不该绝。”

    之后取了弓箭,将那鹞鹰放飞,看看飞远了,才相准了一箭射去。

    那鹞鹰中了箭,从天上落下来,众人跑过去捡起来,之间箭羽把鹞鹰的头射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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