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梅来了又走了,围观的人们议论一会后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只有郑文淑仍站在自己院门口,好半天方收回眼光。

    “你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个女儿?”望着依依不舍的郑文淑,陪着她站了好一阵的江一贞问道。

    “是我逃难时带过的。”郑文淑口里回答着,心里还在回味刚才和梅娃子相见的情景。

    “逃难时带过的?”江一贞奇怪了,“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哦,是这么回事。”郑文淑回过神来,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文淑,我说你可真有颗菩萨心啊,你一定会有好报的!”听着郑文淑这样说,江一贞大为感慨了。停了停,又问道:“那她现在哪里工作?”

    “她没顾得上说,只说她丈夫最近从北京调到我们省,担任省军区副司令员。”

    “省军区副司令员,那可是高干啦。”江一贞惊叹起来。说实在的,这么大的官,她只在报纸广播中听到过,谁承想好友竟然也有这样的关系。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同着好友一道走进堂屋,郑文淑一边招呼江一贞坐下,一边端菜盛饭,伺候着婆母吃早餐。

    唉——

    看着婆媳二人互敬互爱的样子,江一贞突然出了口长气。

    “什么事,值得这样叹气?”郑文淑扭过头来,关心地问道。连岑老太太亦停止了扒饭,抬头望着她。

    “前天褚兰的爹来信,问为什么贾玲早早地就进了清江市机床厂,还分在宣传科,可褚兰却好不容易才弄进县棉纺厂去当挡车工。话虽说的婉转,可傻子都听得出,这分明是在说我厚此薄彼,待外甥女比自家闺女差啊!”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事不好比的,”郑文淑听了,忙安慰她,“你待褚兰如何,衙后街哪个不晓得?”

    “可我总觉得吃力不讨好,没一点想头啊。”江一贞自哀自怨道,“你是不知道,为了给她找这个工作,我不知求了多少人,讲了多少好话。”

    “这我们都知道,只是——”郑文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这褚兰为什么找个工作就这样难?”

    “她呀——”江一贞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岑老太太,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

    岑老太太何等睿智之人,虽然已将江一贞神情看在了眼中,却当全然不知一般,继续扒着自己的饭。只是又过了一气后,方对郑文淑说道:“我内急,到后面出个恭。”说罢,也不待媳妇回应,便放下碗筷,起身离开座位,奔后院而去。

    多明事理的老太太,文淑也真好福气!看着岑老太太的行状,江一贞在心里感叹开了。

    她先前就想将心中的烦恼一股脑儿倒给好友听,只是顾忌着老太太,现见得堂屋中只剩下自己和郑文淑,便对对方说道:“有些事你是不知道,换作你,只怕也会气死。”

    听她这样说,郑文淑很有点诧异了。但她没有发问,因为她知道江一贞会主动告诉她。

    果然,江一贞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倾诉开来。

    四个多月前,江一贞替丈夫老贾去医院取药,刚进门诊部大厅,便遇见了李婉茹。

    “李医生好!”江一贞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是你呀,”李婉茹微笑着回应道,“今天又是帮什么人办事?”

    “今天不是帮别个,是帮自家老贾来拿药。”听李婉茹这样说,江一贞笑了。

    看着她这样子,李婉茹心中一动,沉吟片刻后,复又问道:“你这时不忙吧?”

    “不忙啊,你有事?”

    “那,到我诊室坐坐,我想和你说件事。”李婉茹邀请道。

    “好啊,”江一贞非常爽快地答应着,只是心里却在想,都什么事啊,还这样郑重其事的。

    诊室在二楼。走进房内,李婉茹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干什么?江一贞有点疑惑了。但她不好主动相问,只能坐下来等着对方开口。

    李婉茹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办公桌,静静地看着她,有顷,方说道:“你知道兰子的情况吗?”

    兰子的情况?听到这话,江一贞一怔,随即脑海里便冒出了一个不祥的念头:莫非——

    看着江一贞脸上迅疾变化的表情,李婉茹在心里叹了口气。为告不告诉江一贞,她犹豫了许久,只是一想到褚兰的招工每每遭遇障碍,而作为她姨妈的江一贞还不明实情,偏偏这位大好人为外甥女的生活、学习操了不知多少心,她就怎么也忍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坐视此事,置江一贞于永远不知情的状态。故此,当江一贞今天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决心告诉对方真相。只是,真等到对方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又觉得很难开口了。她知道对方在外甥女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得知事实后肯定会很难受。

    但既然对方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那该讲的还是要讲。故此,李婉茹便尽量用平和的口气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别激动,兰子——”

    “兰子怎么啦?”听到这话,江一贞条件反射一般地盯住了李婉茹的眼睛。

    “兰子已不是处女了。”虽然很难启口,但李婉茹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不会吧!”江一贞尽管早就有预感,但还是被李婉茹的告知震惊了。

    “这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叶主任告诉我的,”看着江一贞痛苦而又不愿相信的神情,李婉茹很是同情,但话既然已经挑明,那就只能告诉她一个完整的情况:“检查的结果表明,兰子已有过多次性行为。”

    “老天,怎么会是这样?”听李婉茹这样说,江一贞很是吃惊了,人坐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尽管兰子只是外甥女,可也是江家的骨血、贾家的至亲啊!想当年,她母亲和自己从小没了爹娘,不知吃了多少苦才长大成人,好容易同自己一样嫁人生了崽,却因患上绝症早早离开了人世。一想到妹妹临终对自己的嘱咐,想到她撒手人寰时面容枯瘦、泪眼婆娑的神情,江一贞就痛彻心脾。

    她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要使兰子得到尽可能好一点的照料,能健康成长,至少不能亚于贾玲,可谁知这妹子竟干出这样的事情,丢了亲人的脸不讲,更重要的是害了自己!原先猜想她屡屡招工不成是因为文革中的行为得罪了什么人,抑或身体其它方面有什么毛病,谁知问题竟出在这里!

    看着她痛苦至极的样子,李婉茹一时不知怎样说是好了。

    “你不会搞错吧?”江一贞好容易回过神来,向李婉茹问道,看样子,她还抱着一线希望。

    李婉茹摇了摇头。看着江一贞仍有所不信,便说道:“上次兰子体检时,为两院之间协作诊疗的事情,我去了中医院,无意间在叶主任那里看到了兰子的招工体检表。我知道是她是你的外甥女,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才是。”

    这会江一贞是彻底绝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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