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再打了。”

    清泠大家这时才寻到机会挡在了二人中间,吴师生一脸惊异,他想不明白白玉京如何击飞他手中长枪。而白玉京此时明显也不轻松,他的整只右臂都在轻微颤动,一抹刺眼的殷红顺着剑柄潺潺流到剑锋之上。

    他虽然仗着荡剑式赢了吴师生一招,但持剑的右手也受到不少的劲力冲击。

    “白道长,你走吧,我得回去见我爹爹。”清泠大家说道,“明月那儿……”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师生突然身形一闪,捡起了地上的丈二银枪。“吴叔叔,你不要再出手了,不然……”

    她说到这儿时,就看见了一个人。

    吴师生一身白袍与此人相比似乎都显得有些暗淡,这人就如一座万古不化的雪峰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让人发寒的惨白色,单一而又刺眼。

    而随着此人靠近,无论是吴师生,还是白玉京,或者清泠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汗毛耸立,仿佛坠身冰窟深渊一般。

    “白衣人!”自白玉京想寻找白衣人问问姚明月的事情后,他就预想过许多次与白衣人的会面。但只有真正直面白衣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白衣人的恐怖。

    此人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点生气,他的轻功很怪异,就如正常行走一般,但每一步落下都有丈余远。仿佛神话故事里的缩地术一般,前一瞬还在十丈开外,再看时已经到了三人跟前。

    尽管白玉京三人神色警惕,但白衣人似乎没有看见他三人一般,径直朝他们一旁掠过。

    吴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才未能胜过白玉京这个年岁不大的小道士已经让他面皮有些难看,此时见了白衣人才不得不感叹江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江湖,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不禁意气阑珊,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衣人远去的方向。

    而白玉京这时才从刚遇到白衣人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朝他追了上去。

    “白道长。”清泠大家连忙呼道。但白玉京眼中只有那一道白影,哪还顾得上清泠大家的话。清泠大家摇了摇头,朝吴师生说道:“走吧,我随你去见我爹爹。”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黄马长嘶,一名俊俏的小姑娘驾着马疾驰而过。

    白玉京这一追赶,才发现白衣人得轻功着实不错。两人一前一后,短短一刻时辰就跑了十数余里。等来到一片山林时,那白衣人才缓缓停了下来。此处,距离飞来峰不过二十余里。

    白衣人回过头来看着白玉京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的目光如剑如刃,正是柳鸣生。

    “铸剑山庄外,你是不是见过一位红衣女子?”白玉京原本想说姚明月的,后来心想此人肯定不知姚明月是谁。

    柳鸣生听他说起那位红衣女子,不禁想到了那风华绝代的一剑。若没有那一剑,他也不可能临死突破,领悟剑意之真谛,不由点了点头。

    “你伤了她?”白玉京没想到白衣人会点头,心道这白衣人似乎也没有江湖中人所说那般嗜杀成性。

    柳鸣生摇了摇头,开口道:“你是她朋友?”

    他的话虽然带着台州那边口音,还有些生硬,但白玉京还是听懂了,点了点头。

    柳鸣生见他点头,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喜悦。他指了指白玉京手中的剑:“来,杀我……”却是他自明悟剑意后,一直想再寻姚明月试上一剑。眼下姚明月不在,白玉京又自认是姚明月的朋友,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是用剑的高手,不禁让他欢欣雀跃。

    这江湖之大,真正绝顶的剑客又有几位?

    白玉京似乎也感受到了柳鸣生眼中的希冀,一时间竟然忘了找他问清楚姚明月的事情。却是柳鸣生身上的寒意让白玉京受到极大压力,不由自主地想要拔剑打破这个氛围,缓缓道:“好!”

    “聿——”

    就在这时,一声烈马长嘶,一道人影从马上一跃而下,遥遥唤道:“柳鸣生。”

    “柳鸣生!”而白衣人似乎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朝白玉京一鞠躬。

    白玉京虽然听到一道女声在呼唤白衣人,但面对白衣人这等剑客哪敢回头,也抱拳施礼道:“白玉京。”

    他说到白玉京时,在他身后也传来一道惊疑的女声:“白玉京?”

    而那女声才响起,白玉京已然拔剑。

    面对柳鸣生这等剑客,他远没有面对春风化雨柳无涯那般自信能做到后发先至。所以,他只能先出剑。若等白衣人出剑,他怕是剑都无法拔出。

    他的人与剑合二为一,瞬息间刺出了六剑。

    每一剑都仿佛风中的精灵,又如同山间的仙子,无声无息却优美至极。最后形成一道剑网,在日色照耀下异常夺目。

    正是葛皂山六峰剑法中的六峰聚首,天诛地灭。

    柳鸣生见了也不由为之暗赞一声,他白皙的右手轻轻一动,身上惨白的衣袂掀起。在惨白的衣袂下,那是一道煌煌令烈日失色的剑光。若说白玉京的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那他的剑就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烈日,甚至比烈日还要炙热。

    他明明是一位冰冷无情的人,真气也冰冷至极,但自从悟得剑意后,却走上了另一个极致。仿佛山中火,怦然迸发,是那么猛烈!

    白玉京的剑光在那般炙热的剑气中一点一滴消融,仿佛空中蒸发的冰雪,形成淡淡的烟雾。他原本还觉得白衣人如冰冷的雪峰,而今却只觉周身炙热,如同置身火山熔浆内一般。

    眼前一片赤红,那是火焰的颜色。

    下一瞬间,长剑哐当落地,而他也跌落在柳鸣生面前。

    而柳鸣生的剑已经对准了白玉京的胸前,一剑穿心,便在此时。

    这说起来慢,但对于刚说出“白玉京”三个字的那个人,不过眨眼间,胜负已分,即到了生死关头。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但声音从她喉咙发出,却一丁点都传不出去。

    好在柳鸣生的剑在白玉京身前三尺处便止住了,不再上前。尽管如此,白玉京的道袍也嗤啦一声破开一个小洞,那剑身无形的锋芒透过道袍,让他胸口一疼,点滴鲜血渗出。

    白玉京满头大汗,脸色微微惨白,仿佛刚从火山中走出来一般。

    而等他看清楚时,白衣人已经悄然离去。随之而来的是他身后一道女声响起:“你叫白玉京?”

    白玉京心中想着刚才那一剑,却是没怎么听清。“额”了一声,一名皮肤略黑,长着瓜子脸的俊俏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正是在武林客栈遇见那位施展龟蛇拳法的姑娘。

    “白玉京,真的是你?”那姑娘似乎很高兴,突然抓住了白玉京的手,“咦,你受伤了。”

    白玉京先前与吴师生打斗时伤了虎口,原本在青木之气作用下已经止住伤口,不再流血。此时因为全力出手,伤口也崩裂开来,那姑娘抓起白玉京双手时自然摸到一片血污。

    “姑娘?”白玉京没有想到眼前这姑娘会突然抓住他的双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张翠屏。”这姑娘正是张松溪的女儿张翠屏,自白衣人出现后,张松溪静极思动,心想得寻个传人,就带着张翠屏出了宁波府,听闻白衣人再杭州,便一起到了杭州。

    “你是张翠屏?”

    白玉京自见到这姑娘施展龟蛇拳法时就有所猜测,此时听她说是张翠屏不禁心中欢喜。

    “白玉京,你当初被乌鳢抓走,可把我伤心坏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张翠屏说到这,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若是爹爹知道你没有死,肯定会高兴坏了。”

    “你爹爹?”白玉京听她提到爹爹,不由惊讶道:“张师叔还在世?”

    “咋了,你就希望我爹爹那般早死呀。”张翠屏突然变了脸色。

    “不是……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到,师叔在世那自然是好极了。”白玉京连忙解释道。

    张翠屏又哈哈笑了起来:“我刚才逗你玩呢,白玉京,你找柳鸣生干嘛?”

    白玉京听他提到柳鸣生才想起来他还没问清楚姚明月的事情,不禁道:“你认识他?”

    “说认识也认识,说不认识也不认识,我爹爹还想着收他为弟子呢。”张翠屏笑道:“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去见我爹爹吧,他一直想谢谢你来着。”

    说完,吹了吹口哨,一匹黄马小跑了过来,张翠屏就要拉他上马。“我的剑。”白玉京惊呼一声。

    张翠屏笑着将长剑捡起,看了看,笑道:“倒是一把好剑,咦……”她却是看到了剑身上的“青萍”二字,不由脸色一红,心中暗道:“原来他这些年还念着我,不枉我念着他多年。”

    这倒是一场误会,虽然青与翠相同,但萍与屏却不同。

    白玉京哪里知道这些,从她手中接过长剑,放回剑鞘,说道:“你上马,我跟着就是。”

    张翠屏刚跃上马,听他这么说,笑道:“你堂堂一男儿还这般矫情,爹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说到这,她略作生气样子:“白玉京,你不上来我以后可不搭理你了。”

    白玉京无法,这才上马,坐在她身后。

    “抱住我,摔下去了可别怨我。”张翠屏说完,叱道:“黄花,给我跑。”

    那马儿一听,立即奔驰起来。

    白玉京连忙以双腿夹住马腹,一股股淡淡清香往鼻子里钻。

    “人生何处是相逢,今日又西风。暮云如璧,残阳似血,老雀误归鸿。门前自把相思种,红豆寄情浓。三寸柔情,数年离恨,都付梦魂中……”

    张翠屏一路上清唱着《少年游》,原本婉转忧伤的歌曲,此时不知为何,被她唱的轻快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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