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白玉京曾陶醉于清泠大家弹奏的鸥鹭忘机,而此时清泠大家弹的却不是当初那一曲。白玉京崇道之心纯,能物我两忘。而眼下这三人都是阴险狡诈之辈,莫说忘机,其机心之多,怕如蜂窝。

    所以清泠大家奏的是阳关三叠,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琴声一叠复一叠,直教人肝肠寸断。

    渔父三人一时不察,竟都与大堂中众人一般泪流满面。

    “铮!——”

    琴声突然戛然而止,“白道长,可以出手了!”

    正是渔父三人情绪波动较大之际,清泠大家的话刚说出口。一道剑光迸起,刹那间就来到了渔夫的胸前。

    不知何时,一名身穿天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已经溜到了大堂之中,正是白玉京。早在清泠大家弹奏琴曲的时候,白玉京就偷偷下了楼。渔父三人之中,也就渔父此人给他的感觉稍微厉害些,所以第一剑就刺向了渔父。

    渔父先前还质问那锦服年轻男子,那年轻道人真有那般厉害。

    等真正面对白玉京的剑时,渔父才知道那年轻男子所言不虚。他只觉胸口一凉,惊骇之下速速后退。但依然被剑锋划破了蓑衣,一丝血迹从胸口渗透而出。若不是花蕊夫人在一旁出手相助,怕是已经洞穿了胸膛。

    花蕊夫人原本是不想帮忙的,但那人剑光一起,她心生悸动,直觉上觉得渔父远非此人对手,若不帮忙怕都得被一一击破。

    不得已,长袖一挥,袖口一把碧绿的弯刀飞出,“当”得一声,稍微阻挡了下白玉京的长剑。她一击得手,便不再进攻。

    “阁下是何人?”

    花蕊夫人一边问道一边急退,显然刚才白玉京迅如惊雷的一剑让她异常忌惮。

    此时,那渔父也反应过来,从腰间解下一节鱼竿,右手一抖,竟如长鞭一般,猛然延伸四尺有余,直如大枪刺向白玉京喉咙。而白玉京的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亦快如闪电,瞬间落在渔夫的鱼竿上。

    “叮……”

    竟然发出金属般碰撞的声音,这渔父的鱼竿俨然是钢铁铸造,不知是何等巧妙机关,可长可短,可伸可缩。

    白玉京一剑击退渔父的鱼竿,人与剑翛然飞起,霎时间剑光便落到花蕊夫人面前。

    花蕊夫人一声媚笑,酒楼中那些原本因为几人打斗而躲开的人纷纷露出了头来,四周张望,心思都沉迷那一道笑声中。这花蕊夫人魅惑人心的手段确实高明,但白玉京闻若未闻,剑光如练,直指花蕊夫人喉咙。

    冰冷刺骨的剑锋让花蕊夫人神色大变,长袖一卷,却被剑光斩的零碎,趁此机会花蕊夫人再次退去。而渔父的鱼竿如蛇似鞭一般,夹杂着冷风猛击向白玉京。

    于此同时,那锦服年轻男子手中长剑已然刺出,直攻白玉京下盘。剑未至,白玉京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胭脂味,顿觉周身真气运转有迟滞之感,不禁运使青木之气,那迟滞感才消失不见。

    白玉京轻笑一声“荡剑式”,年轻男子只觉手中长剑一阵震颤,虎口剧疼,几乎捉拿不住长剑,暗道“厉害”,不由后退了几步。而就在他后退之际,渔父惊呼一声,整个人如破败的皮革般倒飞出去。

    不远处的花蕊夫人见了,整个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年轻道人如此厉害,声名赫赫的渔父竟然瞬间重创倒地,不知生死,这可把她惊吓坏了。

    她看了看楼上的清泠大家,清泠大家眸光熠熠,优哉游哉地弹起了梅花三弄。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而白玉京的剑亦是凄清,三清三弄也!

    花蕊夫人听了琴声,心越发乱,她手中碧绿弯刀舞动,风声鹤唳,趁着白玉京与那年轻男子交手时欺身上前。

    不料刀光还未临及白玉京的后背,白玉京就如同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反手一招“苏秦负剑”挡住了弯刀,又转身长剑横削,剑光如扇,花蕊夫人顿觉遍体生寒,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就地一招驴打滚,逃开丈余。

    又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飘来,却是那锦服年轻男子被白玉京一剑刺中了肩头,鲜血四溅。再看那渔父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消失无踪,见此,她不由朝一旁窗口掠去,俨然被吓破了胆。

    原本以为只是对付没有褚永坤在身边的清泠大家,和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道人,凭他们三人联手,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道这年轻道人竟然如此厉害。

    “你怎么一直没事?”那锦服年轻男子尽管受了一剑,但似乎还有莫大不甘心。

    白玉京淡淡笑道:“你莫不是说你身上那胭脂味的百花伏气散?”当时体内真气隐隐有些运行迟滞之感,便知此子下了毒。稍微一思索,就想起了李时珍提起过一种以百花瘴气炼制的一种毒药。不过青木之气有解百毒之效,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那锦服年轻人哪里能想到白玉京身负青木之气,只以为白玉京早有防范,不禁脸色黯然,他昨晚已经见识了白玉京手段,之所以今天还敢来就是想着以这百花伏气散暗算白玉京。

    再看渔父和花蕊夫人都逃了,不由叫道:“你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千岛神君。”

    白玉京笑了笑,清泠大家倒是不再弹琴,说道:“道长,那千岛神君与我家有旧交,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既然清泠大家开口,白玉京自无不可,他从来都不愿意多行杀戮。长袖一挥,那锦服年轻男子顿被一股大力掀飞出客栈,跌落在小巷子青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白玉京这才返身上楼。这些人能这般早就寻到这里,显然有什么方法能找到清泠大家。这个客栈还是不安全,得重新寻找过一个地方。

    可就在他准备上楼的刹那,突然浑身寒毛耸立,遍体生寒。似乎在这瞬间,心脏都停止跳动一般。

    危险,极度的危险!

    那是一道漆黑的长剑,又窄又细,仿佛毒蛇的蛇信。

    原本那因为白玉京等人打斗而吓得瘫坐在地的老掌柜,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就在白玉京挫败渔父三人,戒心放到最低的时候,悄然出手。而且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人的剑法异常厉害,剑气未至,冰冷的杀意就似乎要冻结白玉京全身。

    白玉京见过无数剑客,大多数都不过是持剑而已,真正会剑乃至懂剑的少之又少。昔年的太白剑客,贾宝玉不论,除了姚明月,和柳无涯,眼前这个人的剑法算是白玉京见过最厉害的一位。

    可是,这等人物对待他竟然还选择了可耻的偷袭!

    “道长,小……心”清泠大家的话还没有说完,黝黑的长剑从白玉京背部,直接洞穿到前胸,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有震惊,但更多得是不忍心!

    但是下一刻,清泠大家再次震惊,这次却是惊喜。

    大悲大喜下的她似哭似笑。

    因为那道人影在长剑洞穿白玉京后,并没有做任何停留,竟然再次出剑,依然如暗行的隐者,突兀地出现在南边一丈处。

    这一次却未能成功!

    “当”得一声,两剑相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不知何时,白玉京已经躲闪到此处,而那刚才被刺穿的竟然是一道残影。

    那掌柜的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但是剑法却异常刁钻凌厉,如同黑暗中行走的隐者,忽东忽西,每一剑都如疾风般,让人防不胜防。

    他的剑并不比白玉京慢!

    甚至和春风化雨柳无涯相比都不慢,而且此人剑法狠辣,应该是魔门中人,每一剑都冰冷刺骨,与之敌对,仿佛血液都被冻结。

    “这人是魔门绝情宗的冼巍然。”

    清泠大家先前惊讶于白玉京遭遇偷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时才看清了此人身形,再观其剑法,心中一个机灵,想到了一个曾经让江湖正道门派无不惊惧了许多年的名字:冼巍然。

    无情公子冼巍然。

    冷血,无情是他的代号,江湖上有不少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都死在他的剑下。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少林寺的明心大师,明心大师当时乃是达摩堂首座弟子,若活到现在怕已经继承首座之职。但在十三年前的夜晚,于通州被冼巍然刺杀身亡。

    当时,少林寺上下都为之震动!

    甚至派出了不少老一辈高手去捉拿此人,结果还是被其逃走,自此杳无音信。

    不想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十三年之久。为了琴心,他竟然再次出山。

    “荡剑式!”

    白玉京长剑一抖,与冼巍然的长剑相互碰撞。

    冼巍然先是长剑一颤,竟然变得软如长鞭,丝毫不着力。反而如蛇信一般,猛地划伤了白玉京的左胸。

    鲜血洒落,白玉京神色越发冷静。

    清泠大家见白玉京受伤,不由从琴底拔出长剑,亦要上前助阵。

    但白玉京与冼巍然的速度都非常快,两人仿佛笼罩在剑光中,不分你我彼此。清泠大家一时之间竟然掺合不进去。

    这时,冼巍然突然闷哼一声,却是被白玉京一剑刺伤了左臂。

    若不是他闪躲及时,怕是一剑封喉!正是白玉京使出了老和尚传他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么多年来,这一招融汇阴阳,混元一体的剑式在白玉京手上已是出神入化。

    攻守兼备,刚柔并济。

    冼巍然没有攻破白玉京那一道混元圆圈,自然就受了他一剑。

    两人的剑光纠缠在一起,如怒龙狂蛟,冰冷的剑锋斩碎一切可以毁灭的东西。

    大约百招过后,两人剑法相当,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冼巍然突然一闪而退,他呆滞的眼神看了白玉京一眼,像山间跳跃的老猿一般,忽左忽右,身影上下闪烁,消失在白玉京与清泠大家的目光中。

    “小道长,你没事吧?”清泠大家看着白玉京身上多出的几道伤口,颇有些歉意地说道。

    白玉京摇了摇头,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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