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自报家门,六郎遂笑笑,禀手道“原是徐公子,在下天波杨府六郎延昭。”

    “在下四郎延辉,此乃吾妹,延琪延瑛”四郎亦抱拳一礼,就连两个妹妹也是有模有样的施了个万福,徐湛眉间浅笑,说道“原是威名赫赫的杨家将,难怪身姿矫健,出手不凡,湛自云中行路日久,终到京城,汴京繁华,名不虚传,更有幸结识两位杨公子,总算不虚此行。”

    “此处不是叙话之地,不如移步茶楼。”杨延昭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茶棚,提议道。

    徐湛点头应允,茶楼老板方才受了惊吓,茶棚尚未收拾利索,原不准备接客,奈何六郎坚持,老板只好将他们请上了二楼,上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

    二楼还有几桌宾客,都是胆子够用,没被方才那打斗场面吓退缩的主儿,六郎几人坐在靠近楼梯的一处,位置不算好,但一眼能瞧见远处汴河上的行舟,倒也算是处景致。

    徐湛原是文雅之人,方落座,便脱口吟道“五两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

    六郎四郎不禁相视一笑,四郎朗声道“原来徐兄也是个喜好风雅之人,倒与我家六弟性情相投的很。”

    “哈哈哈哈”徐湛笑两声,手执茶盏,对六郎说道“既如此有缘,便与六公子以茶代酒,结个好友。”

    六郎亦举起盏,笑道“能与徐兄结交,也是六郎之幸。”

    二人小啜一口,六郎遂问道,“徐兄自云中前来,总不会是为了游历一番,不知是寻亲,还是交友呢!”

    徐湛低头轻笑“家父在京城为在下寻了一门婚事,原是颇负盛名、高族贵女,一定要我入京亲自相见。”

    “徐兄这般人才,想必徐老伯父也会为你千挑万选,必然是人中龙凤。”四郎轻拢衣衫,身子微侧,遂问道“不知徐兄可见到了。”

    “初入京,尚未来得及拜会。我原非过于挑剔之人,只是万事讲求一个“缘”字,但愿这位姑娘能有六公子那位红颜知己一般的品貌,在下便心满意足。”

    “红颜知己?”四郎微怔,不禁下意识的瞧瞧六郎,杨延昭心知肚明,像徐湛这般通达的人物,想必早就瞧出柴熙云是女扮男装,而自己又表现得过于喜形于色,恐怕不只是他,就是韩王元侃也瞧出了三分,只是该怎么和自己的四哥解释,六郎倒犯难了。

    六郎正出着神,只听四郎继而追问道“不知徐兄此话何意。”

    徐湛不答话,拈起一块绿豆酥饼轻咬一口,便饶有趣味的看看六郎,六郎把盏添茶,打岔道,“徐兄这是打趣小弟,四哥何必较真。”

    徐湛见他有意隐瞒,咽下口中的吃食,笑道“在下不过一句玩笑话,在下初入京,哪里晓得六公子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只是觉得如六公子这般俊秀人物,必能寻一位风华绝代之人为妻,正如四公子儒雅飘逸,想必四夫人,也是位颇通文墨、姿容俏丽的佳人。”

    “徐兄好一番说辞,倒让在下哑口无言。”四郎不禁心生佩服,连声赞了几句。

    六郎嘴角扯上笑意,说道“徐兄看得倒是准,我家四嫂本是京中才女,与四哥乃是天作之合,烦请徐兄瞧瞧,在下这两个小妹妹,日后会是个什么脾性。”杨延昭说着,三个人不禁下意识瞧了瞧正在一旁拿着糖人玩耍的姐妹两个,徐湛轻展笑颜,答道“二位妹妹自然是英气十足,巾帼之才。”

    “哈哈哈哈”又是一番笑闹,三人聊得正起兴,隔桌一位身着玄色袍服的男子似在一直听他们叙话,这人低着头颅,瞧不真切模样,唯有左手拇指上的玉色扳指甚是扎眼,他独自待了许久,直到身边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他才微微仰起了脸,问道“如何?”

    “信鸽来报,已经启程。”

    那人顾自思量了片刻,又问道“大理、南诏那边可有动静。”

    “尚未得到消息。”

    “再去催。”那人厉声吩咐着,随行应声而去,只见玄服男子放下银子,四下打量着站起身,待目光扫视到楼梯边的桌子上时,正与六郎的目光碰了个巧,刹那接触,一双眸光收笑戒备,一双眸光锐利审视,二人凝神了片刻,还是玄服男子先点了头,二人才避了目光,六郎眼见他匆匆而去,只消一会儿,便消失在浩浩人烟之中……

    去南清宫的路上,赵元侃心中直打鼓,本就是自作主张带柴熙云出府,偏生这般不巧,遇上那样一档子事,如今只求赵德芳莫要得了什么信儿,不然又要一番说教,虽说二人仅差了半个月,赵德芳的心性却比自己要成熟得多,赵元侃对手下人千叮万嘱,等柴熙云换好了衣衫,才领她去见了狄静珂,然而,等赵德芳下职,叫叫嚷嚷地进了正院,赵元侃就知大事不妙。

    赵德芳大步流星的冲上前,一把握住柴熙云的肩头,连声问道“没伤着吧!没吓着吧!”

    语气严厉,却仍听得出其间满含的担忧,柴熙云忙摇摇头,回应道“我没事,王兄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你说得轻巧,今日那场面是你能去的吗?”赵德芳责备着,狄静珂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上前问道“王爷刚回来就这般气急,这是怎么了?”

    赵德芳没有正面回应,只听赵元侃答道“好了,八王弟,这不是有我在吗?还能伤着她不成。”

    赵元侃一说话,赵德芳当即把矛头对准了他,责怨道“七王兄,云儿不懂事,你也由着她胡来,出府也就罢了,竟然还扮男装出行,领着她挤街市,还遇上了打斗之事,今日幸亏没事,若伤着半分,看你如何同叔王交代。”

    “七王兄也是想带我去散散心嘛!”柴熙云话音未落,赵德芳便打来一记责备的目光,怒道“你还替他说话,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去回西花阁好生待着,没我的准许不许出府。”

    “八王兄”柴熙云满含委屈的瞧着赵德芳,抬手轻摇他的手臂,柔声劝道,“云儿知错了,王兄不要动气了。”

    赵德芳深深叹了口气,甩开柴熙云的手,转身坐到了正堂,狄静珂见柴熙云脸上写满了不悦,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角,缓言劝道“云儿今日也累了,就让她先回房歇息吧!王爷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狄静珂轻轻拍拍柴熙云的手,柴熙云亦领会她的意思,敛身一礼,正待告退,赵德芳高音拦了一声,柴熙云顿住步,转身怯怯地喊道“王兄。”

    赵德芳见她秀眉微蹙,眼神中竟然露出了几分怯懦,一下子便软了心,几句责备的话怎么也滚不出唇外,只好话锋一转,说道“今日刚得的信儿,徐公子已经进京了,明日就会来府上拜会,午膳时你要作陪,不许再耍性子。”

    柴熙云正待辩解,又知赵德芳正在气头上,只好顺从着点了点头,赵德芳摆摆手,说道“回房歇着吧!”

    灵玉忙上前搀住柴熙云,主仆俩走出正堂,灵玉才低声说道“奴婢许久没见王爷如此生气了。”

    “也就是王兄疼我,总是没舍得多说,若是官家知道,只怕要将我宣回宫了。”柴熙云轻揉了揉手腕,灵玉忙低头问道“可是伤着了。”

    “没有,八成是来回拉扯的,有些酸涩。”

    “回去奴婢给您抹些百草膏,明儿个就好了。”灵玉接住柴熙云的手,力度适中的揉着。

    柴熙云应着声,遂又问道“方才八王兄可是说,是从五王兄那儿得到的消息。”

    “奴婢听得真切,咱们王爷确实说得是陈王殿下。”

    “这倒怪了,五王兄是怎么知道的。”柴熙云虽说疑问,却也懒得多思,此时她该忧虑的,是明日该如何应对这顿午膳。

    赵元侃和柴熙云怀有同样的疑问,因而在赵德芳吩咐下边人给柴熙云请御医时,赵元侃就凑近前,问道“德芳,你说今日的事是五哥告诉你的。”

    “嗯”赵德芳点点头,“今儿我同三王兄议事,五王兄匆匆来迟,一进门就同我说了这事,我当时心里挂念着云儿,也没来得及多问,怎么,你们今天没有遇见他。”

    “我们今日倒是遇到了杨家两位公子,五王兄,我是连个影儿都没见到。”赵元侃轻撩袍服坐到阶上,从盘中摘了一粒葡萄扔到嘴中,赵德芳正纳闷之际,却见赵元侃摆了摆手,说道“不管他不管他,我且问你一事,你真打算让云儿和那位徐公子见面呀!”

    “不见如何。”赵德芳坐到他身侧,应道“符国舅一片美意,叔王亦是心悦,连周太后娘娘都答应,我们能徐家世家贵族,倒也算般配。”

    “八王弟呀!”赵元侃一副无奈的语气,“亏得云儿日日在你身边,你竟瞧不出那丫头的心思,今日她与杨家六郎见了一面,那情意已是显而易见的了,你还是好生问问她吧,免得日后落她埋怨。”赵元侃用绢巾擦了手,遂将绢巾扔到案上,起身负手道“天儿不早了,告辞。”

    “王兄好走。”狄静珂敛身一礼,见赵元侃走远,才转身走至赵德芳身边,只见赵德芳眉尖紧蹙,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杨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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