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散了早朝,是带了几分薄怒的,却一直忍耐着未曾发作,只是回府带着六郎,挑了两匹快马,去往西郊。

    杨延昭并非瞧不出父亲的状态,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遵照父命换了戎装,父子二人,两匹墨马,肆扬马鞭,蹄溅尘飞,相距不过尺寸之间的距离,驰骋在曲折的山道上,周边是翠色碧景,山河如绣。

    父子俩在山顶收住马时,日头已经升的极高,杨业寻了一块石头,掸了掸上边的灰尘,把手中的马鞭对折放下,方落座道“骑术倒是精进了不少,险些没跑过你。”

    杨业甚少直接对他们弟兄表示赞许,杨延昭听此话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却也只能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父亲夸奖了,儿子的本事不还是您教的吗?。”

    “为父有心教,也要你们有心学,你自小便喜爱骑射,这两样功夫你与你的哥哥们相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比天高,恃才傲物。”杨业蹙着眉四下望去,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六郎说话。

    杨延昭目光垂地,不做辩驳,“今日下了早朝,陈王殿下在为父面前对你大加赞赏,夸大其词。”

    “儿与陈王当真无深交。”六郎刚要解释,杨业便摆了手,继而道“纵无深交,若非你在卫王生辰上大出风头,怎会惹得他对你青睐有加,永安郡主是什么人?前朝公主,先帝的义女,她的身后不止是南清宫,更是符氏一族,朝中多少子弟想要巴结,怎么就偏偏你敢去抢她的对联,你这是要给自己树敌呀!”

    “儿子并不如此认为,若是为了隐蔽锋芒,便连真本事都不敢显,那又岂能勠力沙场,父亲,儿心能持中正,辨是非,不会是他人手中棋子,陈王的赏识,儿子也是愧不敢当。”杨延昭半拘着身子,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杨业起身站到六郎身边,道“当初,你几个兄长入仕的时候,我都会带他们跑马,为父知道,你入仕之事原是意料之外,陈王广收门客,其心不难测,如此明目张胆的拉拢,咱们亦是心知肚明,只是六郎,帝王之争,只在旦夕,为父并不希望你卷入这种纷争。”

    “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卷入这种纷争。”六郎解释道“对于陈王,只是依礼答谢了他一番,日后能避则避。”

    “那永安郡主呢!”

    杨延昭神情微怔,他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这件事,同时也没做好准备去同父亲解释这段懵懂的感情,正是思量之际,只听杨业又问道“你若视她为君,则万事大吉,若有其他非分之想,身入皇族,只怕由不得你。”

    “儿子信缘,儿子亦信一颗赤子之心总能安于世,郡主乃是冰清玉洁、玲珑通透之人,她不会,更不该卷入任何的阴谋,儿子自然慕其名,却也不会越其礼,父亲但请放心。”

    “你长大了。”杨业略显欣慰,继而道“咱们杨家都是浴血沙场的男儿,朝堂上的那些手段少沾惹为妙,保家卫国才是己任。”杨业遂深吸一口气,指着北坡问道“从这儿往北看,能看见什么?”

    杨延昭直起身,立在悬崖前,前方风光旖旎、壮秀无比,为将者,奋搏沙场,一生所求,不过是如此山河太平,杨延昭沉思片刻,脱口回应道“平北,成一统,得太平。”

    杨业眼瞅着六子清风霁月的身影,一如当初在火塘寨上自己立豪情壮志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吾儿既有收复边疆之心,便当呈杨门之志,功名利禄总是身外之物,若得太平天下,儿才是流芳千古,父亦能青史垂名。”

    那日西郊山头,日头洒下金辉,碧海万里衬着两位将军,沉稳威风,飘逸潇洒……

    韩王系七王元侃,乃是卫王同母弟,因生母早丧,归于懿德皇后膝下教养,因而时常与柴熙云亲近,二人虽为异姓,却因志趣相投很是合得来,兄妹俩打打闹闹,倒是的确为宫中添了不少笑语欢声。

    这不,赵元侃从赵德芳屋里出来,就径直奔向了西花阁,也不等访琴等人通禀,就闯进了柴熙云屋中,口中惦念道“熙云你这丫头,你七王兄都到门口了也不出来迎接。”

    柴熙云正同赵芙平在案上做着红活,这幅百鸟朝凤图是赵芙平准备送给八王妃的谢礼,柴熙云得空便会帮她补缀两针,如今,已是完成了大半。

    赵芙平先同赵元侃见了礼,赵元侃还礼道“芙平妹妹也在。”

    柴熙云将绣针放稳,同赵元侃道了个万福,笑道“七王兄不论走到哪儿,总是要叫嚷,我早知你要来,已命丫头们冲好了你爱喝的白茶,瞧瞧摆的茶盏可都是青绿色的,你还说我待客失礼不成,”

    柴熙云说着,灵玉已带人摆好了茶案,赵元侃不禁朗笑道“御妹当真有心,为兄多谢了。”

    赵元侃笑闹着,兄妹三人已落了座,赵元侃问道“芙平妹妹在南清宫住的可惯,你久居深宫,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不要和八王弟客气。”

    “王兄照料自然是千好万好,王嫂更是细心,芙平感激还来不及呢!”赵芙平缓缓应道。

    “七王兄今日这是为了何等大事,亲自登门?”柴熙云亲自添了盏茶水,问道。

    赵元侃身子往前微倾,低声道“御妹可知,辽国要派遣一位和亲公主,听说是辽国太子亲自护送,这两日三王兄为了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我同八王弟可不得多分担些吗!”

    “和亲公主”柴熙云喃喃,“倒是未曾听八王兄提起过,不知叔王要将她指给谁。”

    “如今也未定呢!”赵元侃拢拢衣衫,随即摆手道“反正轮不到我与八王弟头上,我们就不纠结此事了。”

    “若辽国公主美貌非凡,七王兄难道不想多一房美妾吗?”柴熙云有意取笑道。

    赵元侃亦只笑笑“任她是仙姬临世,本王也不愿去淌这趟浑水,要寻美妾,我大宋多了去了。”

    柴熙云闻言不禁轻笑,只听赵元侃又道“这原不是你思虑的事儿,我来寻你,是要和你说件热闹事。”

    “哦~”柴熙云眉头微挑,满脸期待的瞧着韩王,赵元侃侧身道“御妹可知,京城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已连着耍了几日,有野台戏,还有打花鼓架子的,还有钢丝走绳的,热闹极了,我想着你爱玩,寻思带你去瞧瞧。”

    “如此热闹我可不能错过,什么时候去,拉上芙平我们一起。”柴熙云兴致高涨,笑吟吟扯着赵芙平的手回应道。

    “明日如何?散了早朝我就来接你。”

    “自然是好。”

    赵芙平见他们商量的欢欣雀跃,本心里也想去凑个热闹,奈何细思总觉不妥,遂推脱道“我身上不痛快,就不随王兄去了,你们玩过后,回来同我说几句便好。”

    “你终日闷在宫中有什么趣儿,我们住在南清宫,比在皇宫里方便的多,只同王兄嫂嫂说一声,又不必报备大内,为何不去。”柴熙云显然是想拉着她同行,连声劝谏道。

    赵芙平只是粲然一笑,抚住她的手,道“真的不去了,七王兄你先坐,我失陪了。”

    说完,赵芙平盈盈一拜,便携侍女走了出去,柴熙云了解她的性子,这些日子肯随着自己去了那么多宴席已是不易,让她抛头露面去街上游玩,大抵是没戏的。

    “平乐这丫头倒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亲近不得。”赵元侃语气中满是不悦,柴熙云只投来一个责怨的目光,说道“都是自家骨肉,王兄怎能如此说。”

    “你瞧,你还不乐意,实在不怨父王不疼她,就她这冷淡的性子谁乐意惯着,日后指婚也是未必能如意,哎!有一日她能改改脾性,日子绝对比现在好过得多。”

    “芙平岂是肯软下性子来讨好别人的主儿,只求命运尚能善待她后半生,予她一个好夫君。”

    听柴熙云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意,赵元侃忍俊不禁道“你还有心情操心别人,徐家公子可眼瞅着就到京城了,你倒好,还同那位杨家六公子品画吟诗,同王兄说说,你到底中意谁啊!”

    赵元侃一脸调笑,柴熙云拂袖扫了他的面膛,佯怒道“你若再没点做哥哥的样儿,我就去姨娘面前告状去。”

    “我不过问一句就没有做哥哥的样儿了。”赵元侃起身绕到柴熙云身后,嬉笑道“不理我是吧!明日不带你去玩了。”

    “哎!”柴熙云连忙告了饶,回身扯住赵元侃的衣袖,柔声道“出府的事儿,你可同八王兄说了。”

    “你八王兄比我还小两岁,倒比我还要啰嗦,不必同他多说,我只说带你去我府上玩就是,明日你让下边人给你备一件男装,咱们悄悄地去,省去许多麻烦。”

    “扮男装!?”柴熙云眸光微闪,却见赵元侃轻挑眉间,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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