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衙门的事看时间也快要到散衙的时候了。
    范铭便同老张交代了一声,收拾东西出了衙门,如今正是忙于农事之事,具体的事情用不到他插手,倒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回家去陪陪家人。
    路过县学的时候,范铭停顿了稍许,见天色还早,便转身走了进去,这些日子落下这么多功课,要补回来可不是一件说说话的事,县学里师资毕竟在楚丘来说是最好的,接下来成亲还是要继续耽误课业,提前去和教授课业的许老夫子打个招呼也好。
    景色依旧,县学下午是自修时间,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在里面畅心酣读,或是放声朗读,这初夏之际的天色也正是读书的好时节,细撒在枝叶之间的点点金色阳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灿烂闪烁。
    一进到夫子所在的院子,范铭迎面遇到了主理学中事务的林学录,见他到了很是亲热,寒暄过后,范铭因就说了过些日子要继续请假成亲的事情,林学录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听范铭自惭的说起这些日子因忙于杂事耽搁了学业时,那林学录竟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言说等他婚事完毕之后,便不需再每日到县学听课,由县学中为他特派一个直学上门讲授即可。
    范铭听了林学录的建议后怦然心动,不过他却拒绝了这提议,平常不可能有人能够享受如此好的待遇,不需说也是林教谕知道他在衙门的‘丰功伟绩’,而特意来为他开后门的举动。但他却不想真个动用县学里地直学,一则人家未必心里就心甘情愿,再则他自己刚刚‘得势’就做出这样‘张狂’的事情来,未免太容易遭人诟病了。这实在不符合范铭自己的行事风格。
    笑着婉拒之后同林学录再聊了几句家常,便走进了平日教授他经义的许老夫子的房间,许老夫子是县学中资格最老的一名教谕,也是本身底蕴最为深厚的扎实的一位教谕,同当初在清河乡的龚老夫子一样都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老学究。
    许老夫子在书房,他也没什么变化,虽然是一个人在书房中看书,但腰依旧挺的直直的,这初夏的天气里团衫上的布纽也依旧结得整整齐齐。
    “夫子!”,范铭依照礼数在门口执了学生之礼,静待着许老夫子的回答。
    “是范铭啊!”许老夫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凳子,“进来,坐下说话吧”。看着许老夫子挺的直直的腰,在他对面胡凳上坐下的范铭也只能把腰板儿挺的直直的。
    这就是身如松、骨如竹的中国文士啊!
    “最近课业如何了?”。
    许老夫子问话的内容甚至语气都跟以前没什么变化,直让范铭恍然间似乎回到了没去县学前的日子,当下收了脸上的笑容,端肃着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些日子的功课。
    许老夫子静静听完后,就按他说的内容出了几道考校题目,四书里面的内容范铭回答的倒是不错。但到县学里正在教授的《尚书》时,范铭就不免卡了几回壳儿。
    自从去年开始上县学以来,范铭在许老夫子的考校面前表现的一直不错,像眼前这种卡壳儿的情况实是前所未有,更别说现如今离大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跟老师许久未见,见面就出现这样的情况,范铭着实是尴尬,哎!只怪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而许老夫子出的题目又着实太冷偏了些。
    “前日看你家中清贫,便放任你请假入县衙中兼了差职”。沉吟了片刻后,许老夫子中正端凝的声音响起道:“现在看来却是害了你了!”。
    范铭有些诧异地看着许老夫子,老夫子这话的意思是……?
    “你虽然入学晚,但耗在天资聪颖,又知勤实肯力,若能一心在学业上奋进,不出数年当有所成就,是为可堪造就之才。”言至此处,历来心志淡然的许老夫子竟然叹了口气,“孰知你甫入县衙便诸事缠身,这衙门是为一片浑浊之地,耗费时日不说,且令你心杂念浊,似这般忙忙碌碌下还习得什么书,前番我也教授你等临川先生之《伤仲永》,你要知其中深意,当引以为戒啊!”。(临川先生:王安石,号临川)
    许老夫子说到最后两句时。言语里已带上了浓浓地愠怒之意。
    当下范铭既觉惭愧,却又感激许老夫子的拳拳之心。因准备将来要参加科举。所以范铭对习书没什么意见,但要说到做学问,不管是经学还是诗赋都要扎在书堆里用功的,他对此实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但这话却不能跟老夫子说,否则他真不怀疑老夫子今后还会不会用正眼瞧他。
    但时隔一千年,这种文化与思想的碰撞实在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也说不上到底那种态度才是正确的,范铭能做的也只能是依持自己的本心,这是前段时间他对自己的一个总结。
    片刻后,许老夫子的声音又响起道:“前番讲《五经》虽然也有诸家经解,但主要也是着眼于基础,眼看着大考之日将近,看你如今这情形,不若辞了衙门中的差职回来专心向学如何?”。
    范铭一时也料不到许老夫子竟然会说出这样地话来!辞了衙门的差职回来,那岂不是又打回原形了?这……怎么可能?
    但面对着许老夫子一心为着自己的那份心意,他也不能直接拒绝,当下正在范铭心下踌躇,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许老夫子已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了答案,“罢了,你若不愿也就不愿吧!”,老夫子说完话的这声长叹只有说不尽地失望与苍凉!
    “老师,我……”,心中一热地范铭几乎要脱口答应了,话到嘴边才总算拼命忍住。
    “不用再说了”,许老夫子站起身来,往里屋的藏书走去,边走边道:“似你这般年纪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也没什么,只是不经科举之路,没有个功名出身,于这仕宦途中注定只能沉沦下僚,即便你八面玲珑又如何,还不是低人一等,科考之路何其艰难,有人穷极一生都不能一朝及第,何况天下英才如此之多,又岂有侥幸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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