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春慈祥的呵呵笑道:“那可就劳烦小兄弟了。”

    段九起身作揖,询问这雨花阁的膳房在何处,灵儿站起来抢先道:“灵儿知道。”

    原来这膳房便在这楼梯房一旁,雨花阁前半部分正中央是大堂,专门给病人看病就医,左边是大药房,不过此药房内的药物多半不卖,是留给实在买不起药材的穷人的。药材有他自己到附近山脉采摘的,但大半部分是其他被救者捐赠的。大堂右侧便是他的起居室,因为年迈了,不愿爬楼,住在底层看病累了休息也方便。

    雨花阁后小半部分,左侧的是环形楼梯,中侧是膳房,右侧是茅厕。

    灵儿来了雨花阁两天,她本性活泼好动,自然是把整个雨花阁能触足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了。

    膳房内靠门侧面向木窗摆着一张木桌,放着砧板刀具,因为这里方便采光,故而用于整理食材。木桌右旁是泥灶头,有一个大铁锅和一小铁煲,灶头一旁放着柴火。最内壁靠墙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有食材和碗碟筷勺,木架旁有一大水缸。

    段九进了膳房,见膳房需要的一应俱全,很是满意。便和灵儿开始忙活起来。

    “灵儿,这菜哪里来的?”段九正切着菜,不解道。

    灵儿解释道:“柳爷爷在山上种的,肉是夏哥哥早晨到附近的村庄买的。”

    段九又问道:“那令前辈山洞里的食物又是哪里来的?”

    灵儿耷拉着头,望着段九,道:“嗯,是令姐姐在山脚下种的。肉的话,是令爷爷在山上捉回来的。哥哥怎么问这个?”

    段九笑了笑,道:“哥哥只是想出来几天,魏爷爷会不会饿着了。”

    灵儿嘟着嘴道:“哥哥实在想多了。有令姐姐和赵哥哥在,怎么可能让魏爷爷饿肚子?”

    段九放下刀,一本正经的看着灵儿,道:“灵儿说的是。”

    段九正欲在起刀,门外飘来了熟悉的馨香,天女曦缓缓走进门来,温柔道:“段公子,还是让我来吧。”

    段九看了一眼天女曦,她脸色温和,丝毫不见今早时的冷漠和抗拒,心中既是吃惊又是放松,轻笑道:“不碍事。”

    天女曦走过来,把段九手上的刀具拿了过来,只见她那双纤纤玉手,手指修长雪白,甚是好看。她握紧刀具将菜轻轻切丝,手法虽谈不上笨拙,却也看得出是新学做菜不久的新人,切的轻重不知,缓慢小心。

    段九见罢,想指点一二,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傻愣着站在她身旁,直直盯着人家玉手发呆,发现过来有不当时,脸微红,轻抬头目视着前方。这一系列微妙的活动,只在几秒之间,他人并未察觉,但段九却觉得像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一般难堪。

    天女曦突然开口道:“我今日看到了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段九一惊,愣道:“嗯,是吗?”

    天女曦继续道:“我当时就外面那个院子里,我看到他提着沾满血的匕首从里面出来。他原本可以直接往后山走的,那两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并没有看到他,他是故意撞了一下他们的。”

    段九不知是惊是喜,天女曦的话证明了他的推断,但此时他的脑袋感觉很热,他只是木讷的站在那里。

    如同两个人站在窗前,一个人在温柔的倾诉,一个人在安静的倾听。

    天女曦咬了咬下唇,迟疑的道:“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段九不知天女曦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惊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天女曦,但两人实在隔得太近,他看到她那张如雪般的脸时便立刻害羞的转了过去,木讷道:“我……我不知道。”

    天女曦突然轻盈的笑了笑,凑到段九耳边,娇媚的问道:“你有杀过人吗?”

    段九不好意思的本能的侧了一下身,点头微笑,走出了膳房。

    灵儿正在那橱柜上挑食物,想着要吃什么,可想来想去,小嘴嘟了又嘟,也没有特别想吃的,正转过身想问段九要吃什么,却见段九已经走了,遂追上去,道:“哥哥,你去哪里?”

    灵儿把段九拉住在了门口,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让小曦姐姐一个人做饭?”

    段九缓缓转身,想了想,大丈夫不惧生死,不欺女流,我要以身作则才是。遂又慢慢走进了膳房中,默默坐到了灶头前,意思是“那我生火吧。”

    天女曦见段九傻傻的坐回灶头,觉得段九竟有些憨厚的可爱,不经掩嘴轻笑了一声。

    灵儿凑到天女曦身边道:“小曦姐姐,灵儿帮你做点什么吧?”

    天女曦笑道:“灵儿去柜架上帮姐姐拿那条鱼过来吧。”

    就这样,三人在膳房内忙活着,倒腾了半个时辰,才把菜肴做好,摆上桌时,已是黄昏已过,天边正黑。

    夏小猪看完病人,关闭雨花阁门,回到后院,见五人已坐在圆桌上等他。他憨厚的笑了笑,坐到位上。

    柳望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几人并未多说。饭毕,收拾完了饭菜,柳望春才留下段九与令剑仙与他坐着交谈。

    段九依旧为今日炎上殿孔系长老被害一事耿耿于怀,亲自道歉道:“柳老前辈,今日因为我,孔系长老才会死在戌亭。雨花阁本是救死扶伤之所,不应沾染上人血,我段九……”

    段九未说完,柳望春便嘿嘿笑了笑,阻止道:“小兄弟不必如此。你以为这些年雨花阁死的人还少吗?只要活在世间,便难免不了插足于世事纷争之中,这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柳望春又看了看令剑仙,笑道:“何况你是令友的朋友,那也算是我的朋友。实在无妨,实在无妨。”

    段九听到朋友二字,心中闪过一丝惊诧和迟疑。朋友,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啊。朋友是什么?孤独的段九,三年前没有朋友,三年后,竟然有了朋友?

    段九突然闪过这半个多月的经历,他才发现,他的生活变的如此奇妙而陌生。赵十三,令剑仙,令雪晴,天女曦,夏小猪,柳望春……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突然闯进了他原本冰封孤立的生活?

    是他变了?还是这些人融化了原本流淌在他心中的热血?

    从赵十三开始,段九便发现原来独来独往并没有任何保护到他的意义。一切该来的似乎还是会来,而一切可挡的似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这感觉,真奇妙。

    段九脸上轻轻勾起了一丝弧线,道:“多谢柳老前辈。”

    柳望春捋着胡须,嘿嘿轻笑。

    笑罢,突然颇为严肃的看着段九,问道:“听说你是“寨主”的人?”

    段九一惊,警惕的望着柳望春,深深吞了一口唾沫。

    柳望春突然笑道:“不必紧张,第九幕主段九,你的事我还是听过一些的,只是以前听到的都是一个驾着马车,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今夜,我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寨主”我也略闻一二,幕主我也听过一些,这可能就是年老的好处吧。”

    说完,柳望春忍不住哈哈的笑了一声,像得意一样,甚是可爱。

    段九听罢,心方放松,他三年来在江湖颇为活跃,“寨主”也频繁有行动,像柳望春这样历经世事沧桑的人,所知所识所闻甚广。知道“寨主”实在正常不过。

    段九突然破口而出一句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问道:“柳老前辈可知“寨主”所为何人?”

    柳望春眯着眼看着段九,笑道:“怎么?你这为他出生入死的第一打手,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段九无奈而尴尬的摇了摇头,道:“我实不知。”

    柳望春笑道:“那我也实不知。哈哈……”

    段九略感失落,但其实心中早知答案如此,“寨主”从未露脸,神秘至极,他且不知,旁人怎么会知道呢?

    柳望春见段九神色失落,笑道:“但我看得出来,你在做天底下最大的蠢事。”

    段九不解,他为父母报仇,不断变强,虽时常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但他也确实得到了“寨主”的帮助,待他和灵儿修炼驭灵乾坤功到第十层,到时天下无人能敌,自然能报仇雪恨,功成身退。在血海深仇前,依然肯冷静蓄势待发,何谈及蠢呢?

    段九问道:“柳老前辈何出此言?”

    柳望春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不投到令友身下,不投到我雨花阁,偏偏投奔到那“寨主”身边,岂不是蠢?”

    段九哑然,他何尝不知“寨主”并非善类?可是三年前,他没有那个命认识令剑仙,也没那个缘分知道柳望春,三年前他对驭术一无所知。是“寨主”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给了他复仇的希望,虽然每个任务都与他的认识的道德相违背,可是这天下谁对谁错?三年前他觉得他父亲是对的,可得到的是满门血案!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力量,需要的是强大,只有强大了,才有能力决定对与错,是与非,善与恶!

    谁都不想身不由己,可谁又都身不由己。

    令剑仙也好,柳望春也罢,他们再强,能带给段九一个灵儿吗?没有灵儿,段九不过废人一个。段九没得选,从来没得选。

    段九苦笑道:“多谢前辈赏识。”

    柳望春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周边的乌云被月光照亮,一阵晚风吹过,乌云淹没了月亮,只有满天的繁星依旧闪亮。

    柳望春又看了看令剑仙,最后望向段九,道:“我有一个好去处,你愿意退出“寨主”,加入他们吗?”

    段九果断的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前辈赏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解决。待事情解决了,段九亦不过一介普通人了,不想再纠缠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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