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握一握七七的手,继续说道:“七七是本王给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做一个玲珑通透,圆满周全之人,虽然寓意美好,但太过亲昵随便……本王不希望旁的人也这样唤你,七七,只能是本王一个人的。”

    七七只能是本王一个人的。柳七七闻言,面红耳热,心跳不已。

    只是当时的七七不知道,人生在世,想要玲珑通透易,妄图圆满周全难,而往往越是玲珑通透的人,越难圆满周全。

    玉阳王与柳七七四目相对。“本王送你个新名字吧,从今天起,你便叫柳惊鸿吧。”

    “惊鸿……”柳七七郑重而小心地念着王爷给的新名字,念这个名字原来需要舌头伸直、再卷回来,短短的两个字,好像有着无限的回音。曹子建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惊鸿游龙,是用来描绘世间难得的绝代佳人的……可是《洛神赋》,是作于曹子建和甄宓永别之时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本王初读曹子建的《洛神赋》,只觉得凄美,觉得虚幻不真,直到遇见了你,才知道真的有惊鸿游龙一般的美人儿,只望一眼,便能让人的心生出隐痛来,而今时今日,亦体会到了惊鸿没入云影,游龙销于波间,佳人与我分离,是怎样一种撤骨锥心的痛苦……”玉阳王眼中泪光泛动。杜怀南告诉他,此时此刻要装出伤极度心不舍的神情,可玉阳王分明觉得,自己脸上的伤心不舍,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

    七七抬眸与玉阳王对视,阳光透过茜纱窗阁,被分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光斑,洒在王爷的脸上,虽然朝夕相处,但七七从未有机会如此细致的观察王爷,之前只是知道王爷生得俊朗好看,今日才得以暂时打破身份的藩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王爷。修长的双眉,高挺的鼻梁,澄澈的眼眸,眼中目光灼灼,烫得柳七七双眸隐隐生疼。

    王爷伸手揽过七七,七七感到自己的心脏骤然紧了一下,虽然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还是隐隐感觉到,王爷要吻她!

    七七闭上了眼睛。

    似是过了许久,王爷的双唇在七七的眉间一啄,那样轻柔,似乎她是一件伸手触碰便会破碎的稀世珍品。那一刻,七七觉得,即使她余生历尽风雨,也永远无法抹去自己眉间的这个吻了。

    王爷把柳七七抱入怀中:“本王不该,不该吻你,不该让你等我,甚至不该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明日进宫,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如果因为今天的这一番话、一番举动,误你终生,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难偿此罪。我应该连见也不见你,假装绝情的送你离开。”

    王爷说着这一番早就设计好的、言不由衷的话,心中又惭愧又悲伤。

    “不,”七七把头埋在王爷怀里,流着泪反驳,“如果王爷不和七七说这些话就把七七送走,七七会抱憾终身的!”

    王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抚一抚她的头,七七天生丽质,王爷又安排春燕用婉妃用过的柳南国秘方给七七洗发,一头乌发如软缎一般,泛着黑玛瑙的幽光:“傻丫头,你才多大,便说这些终生不终身的话。”

    七七自知言语露骨,暗自红了脸,嘴上却还是不肯示弱:“王爷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王爷——”书房门外传来了阮娘的声音,“七小姐在这吗?”

    王爷恋恋不舍的又抱了抱七七,才将她放开,走过去打开了书房的雕花楠木门:“什么事?”

    阮娘看了一眼柳七七,见她粉面上犹带泪痕,又转向王爷道:“回王爷的话,方才和十一少爷说了离府的事儿,十一少爷要找姐姐呢!”

    “七七和他一同去潭州,为何非得急着现在见面呢?”王爷蹙眉。

    “是呀,”阮娘赔笑道,“老奴也和十一少爷说了,可是十一少爷说老奴撒谎,说王爷定会把七小姐留在身边。”

    阮娘说这话时神色寻常,倒是七七,面色绯红,低头不语。

    王爷如何不知道阮娘的心思,哪里是十一少爷找姐姐,分明是阮娘想来看看王爷的戏演的怎么样。

    “罢了,”王爷脸上心底皆是无奈,不无怜爱的看了七七一眼,“七七,你先去吧,和小十一说清楚,别让他哭闹。”

    “是。”七七说着欠身一拜,不舍的望了七七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阮娘目送着七七走远了,脸上原本慈爱顺从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狡黠和精明,目光落在书房门口的方向,柳七七纤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徒留一树石榴花,花木有灵,石榴花似乎也知道这是玉阳王府的最后一个盛夏了,红得癫狂。

    阮娘沉默了片刻,勾唇苦笑:“从七小姐的神情来看,王爷的戏演的不错。”

    王爷不语,点一点头,算是默认。

    “戏演的这么真,演戏之人……或多或少,也付出了几分真心实意吧。”阮娘精明的目光落在王爷的脸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不知是苦涩还是嘲讽。

    王爷咬紧了牙,双手紧握,心中升腾起一股仇恨,他恨母妃,带着仇恨在父皇身边生活了多年;恨杜怀南,不辨黑白一心想要复兴柳南国;恨母妃一派如同蛀虫一样潜伏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明明心怀仇恨,却无力反抗这一切。

    但玉阳王脸上挂着的,却是对阮娘的尊敬和做错事之后的诚惶诚恐:“不敢。”

    阮娘本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夫君被抓走充军、年仅五岁的儿子被马蹄当街踢死,阮娘本想告官惩处踢死她儿子之人,官府一番调查之后才知道踢死她儿子的是陛下的羽林亲军。阮娘愤恨不已,心痛欲碎,都说杀人偿命,原来陛下的羽林亲军杀了人便是不用偿命的。阮娘一夜之间衰老十岁,变卖全部家产打通关系,入宫做了个粗使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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