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里透过来的风停了,一时间正厅里静得落针可闻,静得可怕。

    殷青筠蹙了眉,如同绝世画卷中的忧愁美人,一颦一笑便牵动着人心,随之起,随之落。

    顾严韦手臂上的青筋似虬龙一般狰狞可怖,面上双眼盛怒犹如林中扑食的捷豹,“本候的女儿乃世间绝盛女子,那三皇子不过区区一介宫女所出,身份卑贱,雁婉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殷青筠闻言顿时笑了,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情柔媚叫人移不开眼,偏杏眸清凉如水,犹如高山缝隙中流出来的清泉,任谁也生不出什么亵渎的想法。

    陈家的血脉,果然厉害。

    顾严韦心下不禁暗叹。

    从前他有幸见过已故的陈皇后几面,那等天姿美貌是刻进骨子里的,清冷绝尘端庄秀美,比月下仙姝还要动人心魄。

    大公主也生得如同殷青筠这般寡淡的性子,面容姝丽绝色,眉眼淡定从容,遇事不乱。

    殷青筠抬眸望着他,眸底沁出丝丝春日笑意,“侯爷竟是这般想法,但这婚旨是陛下亲自赐下来的,若侯爷觉得这不公平,青筠亲自陪侯爷入宫面见陛下可好?”

    她正愁抓不住他的把柄呢!

    他倒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连萧祉身份低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那萧祉就算生母地位卑微,可也好歹是陛下亲生的儿子,大周朝正经的皇子。

    岂是他一个区区侯爵敢出言置喙的。

    顾严韦眸色一凝,暴戾散去,被浓深的幽沉漫了上来。

    殷青筠挽了挽耳旁的黑发,笑得纯良,“侯爷这话我可是记下了,改明儿我若再遇上了三皇子,可得向他问问,是否想高攀你顾家的女儿。”

    顾严韦被活活硬梗了下,半晌嗓子都发不出声。

    这殷青筠不但巧舌如簧,心思也转得快,他不过一时失言就被他拿捏住了把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万没有再反口的道理。

    但这话若是被殷家这个没皮没脸的姑娘传了出去,他的女儿还如何做人。

    都是那萧祉惹的祸,无权无势还顶着张比女子还要绝色的面孔成日满京城乱窜,撩得贵女们心猿意马又拿同殷青筠的婚事做挡箭牌,实在可恨。

    待他回府,定然斥责雁婉一番,叫她日后再也不要同那萧祉扯上任何关系。

    这满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弟,哪个不比萧祉强?

    五皇子顾家暂且还攀不上,但那右相家的嫡孙还是能够的,顶顶的世家名流,多少闺阁姑娘艳羡的梦中情郎。

    青岚有些没缓过神来,方才眼见两位吵得那样凶狠,现下却两两面色平静各自不知再思索什么,立即给殷庆使了个眼神儿。他也是个人精,赶紧夺过顾严韦手中的长剑,替他塞回腰间空空的剑鞘里。

    殷庆老脸赔着笑道:“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严韦目光凛冽地扫过来,殷庆头皮发麻,迎着那目光细声接着说道:“今日想必侯爷来时外头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京城最是繁华,不缺的就是人多嘴杂,想必侯爷也愿意自家安稳……昨日之事我家姑娘纵然有错……”

    顾严韦眼眸一瞪,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似要吃人一般。

    “……您家的雁婉姑娘也不全然无辜啊……”殷庆此刻只想找个地缝儿赶紧钻进去,心里十万个不想再夹在两尊大佛中间。

    殷青筠又细缓地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起身朝着顾严韦看过去,声音淡漠又薄凉:“义勇侯,青筠敬您曾陪陛下亲征鞑子,可这毕竟是女儿家的私事,家父尚且不管我们这些孩子之间的把戏,您今日不请自来在我殷府好生将我一顿诘问,好大的架子啊。”

    若论官位,义勇侯府的侯爵只是勋封,并无实职,了不起就是一个神武军副统领,只掌管宫内治安的问题,同殷正业的左相职位还差着一大截。

    更逞论他如今正在职上,擅自出宫,若被那些吹毛求疵的御史瞧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弹劾的折子。

    旁边的青岚腰身也挺直了些,但仍双眼警惕地紧盯着顾严韦,生怕他再次被殷青筠激怒,又再拔出腰间的凶剑就不好了。

    顾严韦闻言脸色一变,只是没有先前那般恼怒了。

    “殷大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候尚且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殷青筠眸光淡漠回道:“这是侯爷与家父之间的事情,青筠不敢插嘴。”

    “不就一个白面细皮的小子,容得你们这般争抢吗,待本候回府好好劝劝雁婉,你们便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何须为了这等小事伤了情分。”

    殷青筠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顾严韦在她这踢了铁板,心情不是很美妙。

    殷庆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将人送出去,折身回来禀告殷青筠道:“大姑娘......今儿您是在太鲁莽了。”

    这简直比前几日当着相爷的面儿骂永昌伯世子是个色胚的还要严重,若是个嘴巴牢靠的还好,偏那义勇侯生得三五大粗,在京城一贯名声孟浪,哪里是个憋得住话的人。

    刚才他送他出府去时,他居然还朝着殷府门前吐了口唾沫,骂道殷家大姑娘就是个损人善妒的恶女子。外人只会看热闹,虽看不起义勇侯言语粗鄙,可到底也会议论大姑娘,对大姑娘日后的名声定然会有影响。

    等相爷回来知晓了,还不气得掀了屋顶?

    只是他一一细细回禀了殷青筠,却看不见她半分慌张羞恼的神色,反倒捧着茶杯笑得开心极了。

    “我为何要气要恼,他爱说便说出去呗。”殷青筠素白的手指摩挲着瓷杯杯身的花纹,像是竹节似的纹路。

    她举起来看了一眼,笑得无知无觉,轻声道:“管家,这待客的杯子甚至好看,过几日你吩咐人出府采买的时候,叫他们多给我烧制一套。”

    殷庆心里叹气,只恨铁不成钢,面上踌躇片刻,才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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