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

    “软软。”

    轻柔的女音一声声不倦地唤着殷青筠的乳名。

    可是她的眼皮子累极了,并不想睁开。难道她死了还不得安生?

    不知唤了多久,那人还是没有停歇,仍在唤着沉睡的殷青筠。

    殷青筠陡然头皮一紧,浓盛的日光从发烫的眼皮照进她的心间里,亮堂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心中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荒诞的想法。

    这是母亲的声音啊。

    她倏然睁开眼,果然看见自己的母亲陈氏坐在床前,见她醒了便不唤了,扶着她坐起来。

    “母亲?”

    殷青筠伸手颤抖地摸住了母亲的手,热乎乎的,暖融融的,活生生的。

    “母亲!”

    殷青筠蓦地扑进母亲怀中哭嚎,陈氏及屋里的丫鬟嬷嬷都吓坏了。

    这,这殷府的小祖宗,怎的就哭了。

    陈氏虽不解,却还耐心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背替她顺气,一边柔声劝慰道:“软软,软软不哭,母亲在这儿,大不了,大不了母亲去替你说,那什么诗会咱们就不去了。”

    陈氏的陪嫁嬷嬷也跟着道:“不去了,不去了。”

    殷青筠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母亲!

    陈氏心中有疑,面上柔声道:“软软不哭,软软不哭。”

    殷青筠抬眸看见了母亲熟悉的面容,却是愈哭愈止不住,死死抱着母亲不愿松手。

    陈氏常年病痛,被她这样一勒面色有些发白,玉嬷嬷连忙将殷青筠从夫人身上扒下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哦,夫人身上还有病呢,您可就别折腾她了。”

    殷青筠不舍地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看向房中熟悉的一切,蜀绣的雕花帐子上头还勾勒着她最喜爱的牡丹图样,八仙过海的罗汉床,窗下颜色老旧的摇椅……就连丫鬟青岚和碧珠都还是从前那般年少的模样。

    “母亲!”

    殷青筠又要扑进陈氏怀中,玉嬷嬷赶忙挡了挡,将她强行按回床上,“姑娘您就安生些吧,夫人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殷青筠眸光清凉如水,扭头盯着玉嬷嬷的脸,却是掩面哭泣,惊得屋内人心思骤急。

    她从未想过一切可以从来!

    原来这不是梦。

    而是她还未及笈这年又和父亲起了争执之后的事。

    起因是京城中的世家名门办了一场诗会,偏那诗会是殷青筠最讨厌的永昌伯的世子办的,她偏不去。父亲殷相便恼了,他想女儿多和世家子弟们结交,可这个女儿天生反骨不听教诲,于是他便痛骂了她一顿。

    殷青筠从小身子骨好的不得了,偏生那次听了几句骂就昏倒了,急得陈氏也病倒了,连着喝了两个月的汤药。后来母亲被殷青黎的庶母三言两语气坏了,又病倒了,就再没起来过。父亲殷相丧了妻。时逢皇帝敕封太子,殷相替殷青筠把同三皇子的婚事退了,转头和太子萧桓定了亲。

    现今是祯远三十年春夏交际之时,离母亲去世、同萧祉退婚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思及此,殷青筠顾念着母亲的病体,轻轻伏在她腿间,唤道:“母亲……”

    “诶。”

    “母亲你再唤我几声软软可好?”

    陈氏摇头笑道:“你这猢狲,今日挨顿骂就转性了?”

    玉嬷嬷、青岚和碧珠都笑。

    殷青筠也笑。

    碧珠娇俏地站在玉嬷嬷身后,见状打趣儿道:“姑娘莫不是傻了,只知道笑了?”

    “看我回头不打你!”殷青筠扭头瞧了碧珠一眼,面上红润明艳,声音软润甜腻。

    陈氏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这便生龙活虎了?”

    殷青筠回头抱住母亲的手不愿撒开,“没有没有,软软还要母亲抱着才能好。”

    陈氏和玉嬷嬷几人皆笑地乐不可支。

    过了午时,母女俩用了点温补的汤粥,陈氏身子乏了,由玉嬷嬷扶着先回房去了。

    殷青筠便捧着一碗甜糯的银耳汤小口喝着,青岚走近来,笑着劝道:“姑娘喝慢些,别呛着了。”

    殷青筠回头瞧了青岚一眼,见她鬓发乌黑靓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关贴,琼鼻粉唇,正是豆蔻粉嫩的年纪。她鼻尖一酸,伸手道:“你且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青岚眉眼一顿,笑道:“姑娘莫不是昏了一遭,连青岚都不认得了?”

    殷青筠深深地看着她细腻白嫩的小脸,心中数不清的愧疚如潮水般涌出来。当初她贵为皇后,身边没什么贴心的人,为了巩固自家的地位听从父亲的话将青岚送到了萧桓的龙榻之上,却让她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另一个贴身丫鬟碧珠也是个心大的,宫变之日叛主出逃,被萧祉一箭钉死在她的身边。

    青岚见殷青筠的罥烟眉微微蹙起,眉心似十分疲惫,心中一紧便道:“姑娘可是累了,多歇歇也无妨,相爷那儿夫人已经去替您说情了。”

    她嗓音香甜清糯,殷青筠听了只觉得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却面色一凛,将手中的玉碗放在桌边,眸色清凉:“母亲去找父亲了?”

    青岚眼中软润的泽色一顿,不是姑娘一直不愿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诗会么?

    殷青筠抿了抿唇,眼神慢慢黯了下去,“扶我起来。”

    青岚瞧她脸色,知她性子极拧,但凡有了主意的事情谁都劝不住,但还是做样子问了句,“姑娘要去哪儿?”

    殷青筠下床走到熟悉又陌生的湘红色梳妆台前,扭头道:“看过来替我梳洗,我要去见父亲。”

    青岚轻轻叹了口气。碧珠上前找出银梳和前几日宫里头赏下来的那对粉玉钗,口中念叨着:“姑娘早晨才和相爷吵了一架......”这岂不是赶着上去挨骂吗?

    碧珠努了努嘴,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没敢往外说。

    姑娘的脾气怪得很,就算和相爷不对付,也从不让下面的人说相爷的坏话,若是说了,少不得一顿痛骂。

    青岚帮忙替殷青筠挽了发,穿戴整齐后,才立着身子站在后头轻声道:“姑娘,那诗会不去也罢,那永昌伯家世子也不是个好人,您也省得和他周璇。”

    永昌伯家的世子是京城难得一见的脂粉油头,整日混迹在姑娘堆儿里,那诗会说得好听的是作诗取乐,说得不好听的,就是那人揩油寻的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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