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这一日,易天山庄自内往外,均是一些焦急不安的赌客与看客,自然,还有赌场里数百名大大小小的荷官与女妓。

    易天赌坊跟天下所有赌坊一样,分了好几个级别,低阶的自不必说,而最高阶的,自然是那七年一次的易天大赌。

    参加大赌的赌客必须至少有一个筹码方能进入赌场,而每个筹码,都要十万两雪花银。

    至于参与做注的奖品,更是非稀世珍宝不可。

    也正因如此,几乎每个赌客身边,都会跟随数名江湖上的高手做保镖,是以这一日,易天山庄那个平时看起来空旷气派的广场,此刻因为挤了近一百来号人,竟显得格外的拥挤。

    此时已是日近当午,不晓得为何,原本一个时辰前就要开始的赌局到此刻竟还没有动静。

    广场正中那个高高祭坛上,供奉着二郎神杨戬的画像,案台上的檀香,已经燃尽了大半截。

    易天山庄的东方、西门、南宫、北辰四位执事长老,身着灰蓝色道袍,并排站立在案桌之前,严肃的面孔下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祭坛上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方一个一尺来高的四方青铜鼎钟,鼎钟四个面分别刻着公、道、信、义四字,象征着赌场里面一言九鼎,公正守信。

    鼎旁边还放着一个青铜棒槌,往届只要时辰一到,庄主便会敲响大鼎,赌局便正式开始,只是今日这情况,却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

    夏日炎炎,众赌客已经开始是颇不耐烦了,身携巨款,大赌当前,本就令人不安,更何况迟迟不开局,只是这些豪客多少还能忍耐,唯有一位黄色头发的胡商,显得最不耐烦。

    却说这位胡商,年约四十来岁,枯瘦枯瘦的个子,黝黑的脸庞,一头黄发油腻散乱,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甚是明亮。

    这位胡商身后,却是跟着四个形容奇怪的男子,均是面容枯槁,愁眉不展。

    这胡商眼见此地主人迟迟不来敲鼎,已隐隐感觉怕是与自己有关——一是害怕有人来搅局,一是害怕自己骗来的那十万两银子被人识破。

    这位胡商,自然就是鄢弄影了。

    她先是假扮成汝阳王府的人到处高价收购那颗珍珠,然后又是假扮那位胡商将那珍珠高价卖出,终于在开赌前夜,凑够了入场的赌资。

    她跟四大花君再三赌咒发誓,保证只是看看,绝对不赌,赌局一结束,就把骗来的银子还给益慎号,同时还汝阳府一个清白,而此刻赌局不开,她竟比谁都要急躁。

    四大花君对他们庄主的话,始终是将信将疑,更是提心吊胆她将骗来的银两挥霍一空,等益慎号反应过来,会惹来大大的麻烦。

    于是这几人各自心怀鬼胎,在人群中无聊的东张西望。

    “你看,那个是四川潼川府的曹老板,整个潼川一半的田地是他家的——”

    “喏,你看那个人,是山西太原府的什么人,四大银?嶂?谎邮俸啪褪撬?业模?菟蹈槐仁?纾?幌?谜獯位岽?词裁幢Ρ础!

    “你看,那个是扬州的盐商宋掌柜,啊,那个白头发的疯子一个人在那里,但愿别发现我们,噢天啊了不得,那个不是赌王鬼手张不喜吗,他已经封山多年了,怎么这次回来,“花君们一惊一乍的正看得开心,忽然又低声叫唤了起来”咦,那个不是傅扬波么。”

    花君朝着弄影目光方向望去,但见一个男子,伴在帕西身后,也同样在人群中张望什么。

    正是去年将弄影从庄子上带走的傅扬波。

    弄影心中暗叫不好。

    她倒不是害怕傅扬波,而是想到了傅扬波的师兄萧渐漓,倘若他也在这里,那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只是幸好她看来看去,并不曾见得萧渐漓。

    那个人,倘若也在这个场子中的话,她一定能感觉到,是的,他不在。

    “坏了,一直迟迟不开局,一定是在等他!”弄影心中忽然一片雪亮。

    “那就一起等等呗,反正这里的茶水干果还是不错的——”花君们巴不得萧渐漓能来,这样但凡他们庄主败起家来,总有个人能制服。

    这时,场中已经有人忍不住了,听得人群中一个宏亮的嗓子大声道:“诸位执事,这个赌局要什么时候才开?为什么要我们这般久等,据老夫所知,这易天赌局一言九鼎,从不延误半刻的啊。”

    “额,鄙庄主此刻,此刻有要事在身,诸位稍等片刻,庄主马上就来敲鼎开局了,见谅,见谅。”东方长老面带不安道。他自十五岁入易天山庄,从一个做粗活的学徒起做到现在庄子四大执事之首,也不清楚这次到底是为何居然迟迟不敲鼎开局。

    “只有庄主才能敲鼎开局么?”人群中有人发问。

    “对,铜鼎一响,混天和地,公、道、信、义,泰山不移,只要庄主敲响了鼎,咱就开始了——”

    他话音放落,便听得身后“咚”的一声巨响,浑厚绵长,不绝于耳。

    “这!——”

    案前四位执事长老均吓得面色青白。

    他们急忙齐齐转身,但见一个黄发瘦小黝黑的男子,手里拿着那棒槌,站立在那铜鼎之前。

    “这,这是只有庄主才有资格敲响这——”为首的执事边说头上边涔涔冒着冷汗。

    “对啊,我边系那庄主,我,我系哪个爪哇国哇爪山庄的庄主,不信你们错船出海,往南久上那三阁月,就可以到我的庄子了。”

    这男子饶着舌头大声的说。

    一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个摇头晃脑的南洋商人。

    “这不算——”

    “你们不是说只要庄主一敲鼎就阔以了吗,你们寄几说铜鼎一响,泰山不移,怎么这会又说不算了呢,你们南朝的人,怎么这么欺负人呢——”胡商扯着嗓子大声的喊道。

    “鄢弄影!”帕西瞬间明白了这个胡商是谁。

    “师兄,我对不起你!”傅扬波表情痛苦。

    只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

    “是啊是啊,鼎都敲了,怎么能说不算呢——”

    “易天山庄一言九鼎,要这都可以不算,一会我们赢了银子,是不是也可以不算啊——”

    “我们都等了好一会了,就喝了些茶,你们是要把我们饿死在你们易天山庄么——”

    一时间,人群中发出沸沸扬扬的吵闹声。

    这时,但见广场北侧的一扇门被推开,一个红衣老者走了出来。

    这位老者,正是这易天山庄的正牌庄主祝尚玺。

    四大执事长老一见这老者出来,便急急迎了上去。

    “庄主——”他们正要解释,却见那祝尚玺叹了口气,接着道“唉,开吧。”

    “这易天山庄几百年,鼎响局开,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唉,开吧,开吧。”

    说罢,挥了挥手。

    事已至此,倘若那个少年要揭穿他悄悄将牌类玩法划去一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了,看来他易天山庄,今天是注定要历一次劫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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