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得发慌的脚步一步步地向着立柜逼近,在寂静的空间里震动出令人心悸的回音,像是踩在梁铮的心上……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身后有手指在微微划动。

    “别动。”

    他认出了手指在背后写下的二个字。

    梁铮一怔,不明她什么意思,正想也在她身上写字询问……

    突然!

    原本闭合的柜门开了半边,他霎时明白了孙紫仙的用意,刚想伸手去拉,孙紫仙已然跃了出去。

    “鲍管家,是我。”

    “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鲍勇怔了一怔,他已经发觉柜子里有人,却万料不到这个人居然是孙紫仙。

    “我养的小猫走丢了,所以跑到西跨院来看看。”孙紫仙眼波盈盈地瞄了他一眼,腻声道,“不想七拐八绕的,就跑到这里来了。刚刚我听见柜子里有响动,还以为是猫咪和我玩捉迷藏呢,就钻进去看了一眼,谁知竟然是只大老鼠,倒吓了我一跳。”

    她说着,一边惊魂未定地轻抚着胸口,让胸前几乎裂衣而出的高耸随着自己夸张的动作上下起伏。

    她当然知道鲍勇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但她却相信自己的魅力……

    很少有男人能够拒绝她的诱惑……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诱惑眼前的男人,然后获得活下去的权利。

    而且,退一万步说,自己虽然亲眼看见鲍勇杀人——鲍勇一定也知道这一点,但李世清既然把西跨院划给了他,那么自然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他得卖自己人一个面子吧?

    所以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手……

    所以孙紫仙才敢出来,帮梁铮引开鲍勇的注意力。

    “是嘛。”鲍勇淡淡地应了声,此时他的脸上,那最初的震惊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不该有的欲火,“这地方腌臜,不是夫人该来的地方,小的送夫人回房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孙紫仙的身边,扶起了她的手臂。

    对于一个管家来说,这个举动有些逾礼了……

    孙紫仙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觉得他明白了自己心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八度,而鲍勇的眼神,也在同一时间变得犹如毒蛇般地残忍……

    他一把掐住了孙紫仙的脖子!

    “为什么?”孙紫仙满心的惶恐……

    他不是明明已经动了色心吗?不是要带自己去他的房间吗?

    而且自己是李世清的老婆,这个人再怎么凶恶,也不该对自己下手吧?

    可是为什么?

    她很想问个清楚,可她一句话也没机会说出来。

    因为那双铁箍一般的手,正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并且还在不断地收紧、收紧……

    而鲍勇的脸上,却连那么一丁点的异样都没有,那冷漠而平淡的眼神,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在他手底挣扎着的生命,在发出和娇小的身躯并不相称的抽搐,任凭对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绝望的血痕……

    房间里摇曳的烛光印得他的脸忽明忽灭,也映得柜子里的梁铮的心忽明忽灭,看着鲍勇行凶为恶,他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枪,却又蓦地怔住。

    此时开枪,固然能一枪打死鲍勇,可是然后呢?

    枪声一响,势必惊动外头,自己和孙紫仙同样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梁铮顿时僵在了那里,像是木头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在面前的惨案,看着一条鲜花般的生命就在自己的面前渐渐消散……看得一时竟忘了呼吸。

    许久许久,孙紫仙的挣扎终于彻底停止,软软地趴在鲍勇的手上,一动不动。

    ※※※

    当夜,梁府。

    已经是四更时分了,深沉的夜把整个县城都送入了梦乡,然而在梁府卧房的西厢,镂空雕花的窗格上却依然被昏黄的烛光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倩影。

    那是小月在灯下纳着针线,不过她的眼睛却压根没看着手上的活计,反而聚焦在地面上的一点,讷讷地也不知在看什么。而她的对面,小昭一手托颌,一手漫不经心地翻转着茶杯,不过她的视线却完全没有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而却始终停留在窗外怪石嶙峋的假山上……

    都已经这么晚了,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是在主持紧张地训练时,梁铮也无论多晚,都会回家小憩片刻。

    可他今天并不在军营,而是去了李世清的府上……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李府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梁铮行踪的话,或许她还能想办法拦住他,可惜小昭知道得已经太晚了。

    而如今,尽管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越来越感觉到不安,越来越感觉到——今晚可能要出大事!

    正想着,突然身边传来“咝”地一个倒抽气的声音,小昭瞿然一惊,攸地被拉回了现实:

    “姐,怎么了?”

    “没什么,戳到手指了。”小月把春葱般地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不知怎么回事,今晚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看来姐姐也感觉到了吧……”小昭在心里暗暗想道,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蓦地里一阵晚风袭来,吹得房里所剩无几的残烛猛地一黯,紧接着漆黑如幕的夜空中便传来了一声刺耳得令人牙齿发酸的怪响。

    二女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色!

    这是唤醒的暗号!

    来不及细想,二人几乎同时地展开身形,宛如两只轻巧的雨燕一般从窗口掠了出去,瞬间消失在了深深地夜色中。

    栉比鳞次的店肆房舍在脚下快速地掠过,二女提足了轻功,在屋脊之上飞奔,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穿过了街区,越过了城墙,钻入了城郊的密林,但见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树木,难辨方向,可她们却毫不迟疑的飞身疾掠,时而向左,时而转右,越行越是迂迴迢遥,越走越是荒僻幽静……蓦地里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到了一处林间的空地,一个黑衣人背手而立,在月光下显得说不出的阴森。

    “属下参加白莲侍者。”二人盈盈拜倒。

    “免了。”黑衣人转回头,“鲍坛主有令,今夜举火为号,咱们即刻举事。”

    “什么?就在今晚?”小昭不由自主地失声低呼。

    “怎么,你有意见?”黑衣人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小昭赶紧低头说不,同时掩去了眼里因为这个过于惊人的消息而流露出的震撼以及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不过这只是片刻的功夫,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秋水一般的剪瞳已然恢复了正常:“属下只是奇怪,原本不是要等教主东入河南,咱们再举事响应?怎么突然会这么急?”

    “情况有变,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坛主传来消息,特使遭人行刺,咱们举事的密谋已经泄露,所以不得不提前发动。”黑衣人道,“不过别担心,咱们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什么时候举事都是一样的,所以……”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焰型令箭:“小月、小昭,接令!”

    二女立刻跪倒——这焰型令箭乃是白莲教圣物,见此令如教主亲临,即便整个圣教也不过只有几枚而已。

    鲍勇的手上恰恰就有一枚,平素轻易不会动用,可今晚居然使用它来传令,可见事情非比寻常。

    果然……

    “令你二人即刻诛杀梁铮!”

    小月、小昭浑身一震:“这……侍者,梁铮今晚不在府中!”

    “你说什么?”黑衣人目光一缩,攸地提高了嗓音。

    “此事千真万确。”小月回禀道,“他应孙紫仙之邀,今天傍晚便出门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还没回来?”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

    梁铮来访之时公开得很,阖府上下全都知道,可他找孙紫仙苟合之后没过多久,自己就看到他离开了啊……

    怎么居然没回家?

    他紧张地思索着,一面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举事在即,我们不能等了!”片刻之后,他猛地顿住了脚步,“我马上回李宅,着人全府严查,小昭你即刻从梁府盗出兵符,阻止团练营赴援县城——这是咱们能否成事的关键,坛主会调一队死士支援你;小月你负责城里城外搜索梁铮行踪,一旦发现此獠,立刻就地诛杀!”

    “是。属下明……”小月决然应诺,但话未说完,却发现身前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我去搜寻梁铮吧。”小昭道,“我的追踪术比姐姐好。”

    “都行!”黑衣人无所谓地摆摆手,“关键是动作要快,眼下各处均已发动,咱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时间了。”说罢,足下发力,转眼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密林里重新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二女默立片刻,小昭正要转头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你莫不是故意的?”

    “小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小昭回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小月。

    “你不明白?”小月冷冷道,“好,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和我抢追杀梁铮的差事?”

    “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坛主筹备多年,鱼死网破就是这一遭,可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招出错满盘皆输。”小昭脸色白中透青,咬着细白地银牙道,“姐姐的追踪术不如我,万一搜不到梁铮可怎么办?万一你没找着人,他直接回到了团练营可怎么办?万一让他金蝉脱壳,逃出生天带兵来犯怎么办?”

    她一口一个“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如倒竹豆般的倒了出来,问得咄咄逼人,她的嘴又快,问得小月有点儿发晕——她本就拙于言辞,语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格格一笑,道:“你这是审我呢,还是审你自己?你的追踪术确实比我强些,但能不能抓到人,也得看抓的人有没有这个心。”

    “姐姐只管放心,咱们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既入圣教,再想回头比登天还难。”小昭脸白的像纸一样,目光比冰还冷,“大事当前,妹妹断不至于在这个上头犯糊涂,别忘了,咱们都是饮过噬魂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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