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秋意浓,微风送语话寒松,不知几相逢。苍山上,青石中,傲然睥睨正从容,笑看风云涌。”沈若瑜又轻轻念了一遍,沉吟半晌,叹道:“苏公子果然高才!我作这画时,心中倒没有如此雄浑的气势,反而是苏公子这辞赋予了这画高远之志,可谓画龙点睛之笔了……”

    “沈小姐过谦了……”苏炼笑道:“我初看这幅画时,就感觉一股雄伟壮烈之气扑面而来,心中翻腾,才有了这首辞。应该说,是沈小姐赋予我灵感才对……”沈若瑜抿嘴一笑,说道:“苏公子说这么多好听话,是真的担心我心中记恨上次你的调笑之言吗?”

    “呃,这个……当然没有,没有……”被她戳破,苏炼又是一阵尴尬,干笑说道。

    “我也只是借题发挥,想请苏公子为我题辞而已,希望苏公子不要真以为我是个小肚鸡肠的妇人才好……”沈若瑜颔首说道。

    “当然不会……”苏炼摇头笑道:“沈小姐气质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任谁也不会把沈小姐往坏处想的……”

    “是吗?”沈若瑜微笑问道,见苏炼点头,又道:“那我再厚颜一回,请苏公子在我这画上署名,如何?”苏炼又是一怔,随即释然。

    沈若瑜应该是想把这幅画收藏起来,也不再客套,就在那首长相思后面加了

    “苏炼题”几个字。沈若瑜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案台旁拿过一支白玉印鉴,呵了口气,在苏炼题字之后盖了上去。

    鲜红印章,方形圆字,沈若瑜三字若隐若现,一幅由沈若瑜和苏炼共同完成的青山松柏画作,就算圆满完成了。

    三人重新又在桌边坐下,饮酒之余,苏炼问起沈任锡到金陵的目的。沈任锡叹了口气,说道:“苏老弟,相信即使我不说,你也猜到了?”

    “江浙左丞相亦怜真班的寿宴?”苏炼诧异问道,见沈任锡默然点头,不由又道:“沈兄远在江南,居然也要亲自来参加左丞相的寿宴?”

    “若是往年,本来我也不用亲自过来,只是今年的情形,确实有些特殊啊……”沈任锡皱眉说道。

    “哦?沈兄看来满腹烦恼,不知何解?”苏炼问道。

    “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就是一个钱字……”沈任锡叹道:“朝廷已经启动钞法变更,美其名曰破旧出新,缓解国库紧张,实则是国库亏空,以变更钞法的名义印制银钞充盈国库……”苏炼摇头说道:“此事我并非内行,但也明白,若是印制新钞,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物价飞涨,民怨四起,商业衰退……”顿了顿又道:“此事关乎民生,沈兄此行应该不是只为自己家族而来吧?”沈任锡无奈一笑,说道:“与苏老弟说话,就是通透。不错,我是代表江南商会而来。江南商会的生意遍布全国,一旦新钞法施行,不只是江南,中原,关中,北方全部都会受到波及。我此来,是希望与亦怜真班面谈一番,毕竟他之前也是朝中大员,或许可以在中书省说得上话……”苏炼摇头说道:“沈兄其实心中了然,此事既然由中书省启动,亦怜真班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与他谈,只怕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吧……”

    “虽是无奈之举,也并非无用……”沈任锡苦笑说道:“至少可以通过他向朝廷传达一下民间之意,最好是延缓一下进程,让我们这些生意人也好做个准备……”苏炼叹了口气,说道:“沈兄或许还可以为自己挣得一口喘息之机,不过对于更多的黎民百姓来说,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啊……”

    “苏老弟依然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令人钦佩……”沈任锡摇头说道:“只可惜我等三流商人,整日里蝇头小利,俗务烦扰,不堪重负,总是不及苏老弟坦荡快意,自由潇洒啊……”苏炼哈哈一笑,说道:“沈兄说笑了。所谓人人都有心头事,家家有本难念经。俗人俗世,万变其宗。沈兄为家族之事烦忧,我们又何尝不为吃一口饱饭而操心?朝廷变法,不问民意,信手而来,总有一天会将百姓剥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只是由点及面,以眼前见将来而已。有些事,我若不做,也总会有别人来做。或许将来某一天,沈兄也会与我一样,为天下,立雄心,为百姓,酬壮志……”对沈任锡,苏炼不用拐弯抹角,总是把话说得很透,他相信,沈任锡听得懂,也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这番话借着酒意说出来,并不慷慨激昂,却也令沈任锡眼中放光。

    “哈哈……”沈任锡朗声大笑,说道:“听苏老弟说话,总是令人心血澎湃,胸中畅快。我与苏老弟年岁相差不远,但这胸怀与气魄,与你比起来却是差了很远啊。不过奇怪的是,我又觉得与苏老弟喝酒聊天,甚是投契,也算难得啊,哈哈……”这时候沈若瑜捂嘴偷笑一下,说道:“二哥与苏公子都算是有雄心的人,只是这心思用的地方不一样而已。苏公子,你说呢?”

    “沈小姐说的不错!”苏炼喝了一口,朗声说道:“斗胆往大了说,我为国天下,沈兄为家天下,说到底,我与沈兄所走的道路,其实殊途同归呀……”沈任锡一怔,不由得一拍桌子,站起来大笑说道:“好!好一个国天下,家天下,殊途同归,就凭这一句,我沈任锡就没有白交苏老弟这个朋友。来,苏老弟,我们干一杯!”

    “好!”苏炼也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说起来,这一路上我承蒙沈兄照顾招待,都没有好好谢谢沈兄,今日就借沈兄这杯酒,向沈兄郑重道谢!沈兄请!”说罢一饮而尽。

    沈任锡也是仰头喝了,说道:“苏老弟客气了。我当你是朋友,这路上给些照应自然是理所应当。对我沈家来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转而又道:“不过,若是苏老弟要做大事,我要伸手帮忙恐怕力有不逮。日后若有暇,请苏老弟不妨到江南一行,我向你引荐一下我家老爷子……”这番话的暗示不可谓不明显,苏炼心中惊讶,此刻却只是沉稳举起酒杯,向沈任锡笑道:“好,我若去江南,必定先知会沈兄!”沈任锡微微一笑,举杯把酒干了。

    几人接下来又聊了聊路上见闻,江湖趣事等。说起明天的寿宴,沈任锡得知苏炼也会去参加,心中高兴,又多喝了几杯。

    这一顿酒,从黄昏一直喝到夜色朦胧,华灯初上。酒桌上,沈若瑜并不多话,偶尔帮两人斟酒。

    不过她一插话,总能恰到好处的把苏炼和沈任锡的心思引导到一处,令二人更觉惺惺相惜。

    沈若瑜心思剔透,知人知心,明里暗里也在为自己以后的江南之行铺平道路。

    看来,江南之行,是势在必行的了,苏炼心中暗忖道。第二天,苏炼早早起来收拾停当,交代严寒和马秀英照顾好严霜,只带上程默去参加寿宴。

    马秀英本来也吵着要去,但苏炼告诉她,那里满眼都是鞑子官员,并且坐下了就不能随意走动,要待到中午宴席结束才出来,马秀英就摇头不去了。

    出来客栈,一辆红木马车早就等在门口。窗帘上一个

    “洛”字,令苏炼心中倍感温馨亲切。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发现是洛雁坐在车架上,连忙笑道:“春丽,怎么是你赶车?真不像话!你进去吧,让程默来赶车……”

    “苏公子,奴婢名叫洛雁,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洛雁嘟嘴说道,满脸幽怨之色。

    “嗯,我记住了!放心吧春丽!”苏炼朗声说道。洛雁直翻白眼,车里

    “噗嗤”一声笑,洛千音在里面说道:“洛雁,你进来吧,让他们俩都在外面赶车……”

    “好的,小姐!”洛雁嬉笑答应一声,就掀开帘子进去了。苏炼摸了摸鼻子,叫程默赶车,说道:“程默啊,你看看,做男人就是这样,要想发扬风度,就得受点委屈……”哀怨之气,不言自明。

    “炼哥,是你自己要赶车的,可不是人家要委屈你……”洛千音在里面笑道。

    “嗯,没错!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没事,我不委屈!”苏炼一本正经说道。

    “咯咯……”洛千音笑个不停,终是不忍,说道:“好啦,不委屈你,你进来吧……”苏炼哈哈一笑,掀开帘子进去。

    洛千音并没有盛装打扮,依然素面朝天,只是换了一身粟黄色绸裙,依然掩不住她优雅飘然,清浅如仙的气质。

    “洛雁,你到门口一点,给程默指指路。他可不知道怎么走,别把我们都带去卖了,咯咯……”洛千音心情大好,也逗趣说道。

    “哦……”洛雁不情愿的往门口挪了挪,洛千音身旁马上空出大片的位置。

    苏炼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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