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车驶入了一条宽阔大道,游人车马渐渐的多了起来,苏鸾音往外望了一眼,想着不多时就要抵达赏樱圣地挽春园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停住了,车夫掀起帘子爽朗的笑笑:“公子,园子到了,今个儿人可真多,马车进不去了。”

    “你外面等着,我们走进去也好。”

    乐衡颔首,体贴的扶住苏鸾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一眼望去,樱花雪白一片,却也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回眼再看路旁都三三两两停泊着宝马香车,公子小姐皆笑意盎然。

    “咦,那么多的人,这樱花还有得看吗?”

    苏鸾音对着人山人海失望至极,边说边皱着柳眉一个劲的踮脚去看。

    “都说物以稀为贵,放眼偌大的皇城,只有挽春园的晚樱*,你不要恼,时辰还早呢。”

    乐衡非常了解苏鸾音,她虽然生性活泼好动,可赏花是件清静雅事,人多反而扫了兴致了。

    “那就听你的。”

    苏鸾音的不快一扫而光,乖巧的点点头拉住了乐衡的手,两人一起随着游人不紧不慢的朝园子里去了。

    漫天春光明媚,雪白色樱花落英缤纷,园子里早已设了矮榻茶台,地上铺着毯子软垫,衣着光鲜亮丽的贵族男女围坐一起,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喝酒对弈,更有江湖之士射箭起舞,英姿飒爽,气势逼人。

    苏鸾音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便有人端了茶水过来邀请共饮,乐衡客客气气的谢了,便带着她寻了个好位置席地而坐,两人郎才女貌,关系密切,引得不少人偷来艳羡的眼神。

    “阿衡,那么多人看你,我在你旁边要待不下去了?”

    苏鸾音瞪了一眼不远处扭扭捏捏投来目光的标致少女,心中似有些窝火的打了乐衡一拳。

    “何止在看我,你也是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妙人。”

    今日的苏鸾音一袭粉色纱裙,长发飘飘,温婉灵动,她侧身倚靠着乐衡扫过众人,清秀可人的眉眼无处不散发着惹人注目的魅力。

    “哼!你就会取笑我——”

    苏鸾音嘴上虽这样怨着,心里却甜开了花,乐衡夸人可算少见,这样直接了当更是难得,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心情舒畅了?”

    “嗯,若你乐意,再多说说我的好话!”

    苏鸾音羞红了脸,却贴近了乐衡的怀抱,直闹得他耳根发烫,无处可躲才罢休。

    乐衡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的笑,那一刻樱花飘落,满天风华,世间仿佛就剩了苏鸾音和他两个人,她仰头深情的凝视他,心口小鹿乱撞,久久难以安定。

    “苏鸾音。”

    直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吓了一跳,乐衡率先搂住了她,抬头不解的轻语:“七王爷怎么大驾光临了?”

    七王爷三个字如同惊雷一般震瑟住了旁人,也让苏鸾音不敢相信的揉揉耳朵,她一抬头,众人都恭恭敬敬的半跪了下去,默契十足的呼道:“拜见七王爷——”

    “起来吧。”

    一如昨晚冷漠无谓的口吻,苏鸾音才确定三步之遥外的高贵男人确实是燕无寄无疑。

    他一身玄色锦服,黑发如瀑束在脑后,冷峻硬朗又邪魅的面孔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在盯着苏鸾音,嘴角还有些许的嘲讽。

    “苏家郡主,别来无恙啊。”

    燕无寄语气故作暧昧,引得园子里一片哗然,纷纷把目光看向来呆呆的苏鸾音。

    乐衡见她脸色不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没事。”苏鸾音回神,神情恢复了自然,“七王爷远道而来,可莫要误了赏樱的好时光。”

    说完,她又礼貌的扯起嘴角微微一笑。

    燕无寄的眸子动了动,有丝丝怒意在其间跳动:“听闻苏郡主和乐公子情深意切,如胶似漆,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燕无寄明显话里有话,故意刁难苏鸾音,乐衡虽不知道他们何时结了怨,只尽力把苏鸾音护在背后,温文尔雅的启唇:“春光灿烂,晚樱正好,还请王爷上座。”

    乐衡扬手请燕无寄入座,便有明白人奉上了清茶糕点,其他楞着的男男女女也瞬间回过神来,燕无寄一坐下就过去打趣逗乐,只有苏鸾音躲在乐衡身后不安的低着头。

    她不是心虚,只是不愿意与燕无寄胡搅蛮缠。

    可偏偏燕无寄不这样想,见苏鸾音极力躲着自己,他便起身故意递上了一杯酒:“不知郡主可否赏脸?”

    苏鸾音怔住了,见乐衡似要发火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她扫了一眼*的扬着浅笑的燕无寄,脑子一热拿过酒杯便一饮而尽。

    那酒水很是辛辣,苏鸾音喝得太急被呛得痛不欲生,心口一阵阵的炽热却咳都咳不出来。

    “阿音,你没事吧?”

    乐衡心疼的抚摸着苏鸾音的脊背,眼神逐渐冰冷。

    “阿音身体不适,恐扰了王爷和各位赏樱的雅兴,我先带她离开了。”

    乐衡直视着燕无寄,褐色瞳孔中倒映着漫无边际的怒火。

    燕无寄冷笑,高傲的凝视着青筋暴跳却敢怒不敢言的乐衡:“本王今日想要请苏郡主一同游园,你可同意?”

    苏鸾音听得宛如晴天霹雳,她自然不愿意和燕无寄关联太多,不等乐衡说话就弯了腰作揖道:“七王爷言重了,民女才疏学浅,不懂诗词歌赋,不敢冒犯王爷。”

    “苏鸾音,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忘记了?”

    燕无寄意有所指,眼神迷离危险,看得苏鸾音一阵发怵。

    乐衡捏紧了拳头,额头隐忍得直冒冷汗。

    “阿衡,我们走吧。”

    苏鸾音唯恐待下去节外生枝,着急忙慌的拉住他的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园子,每走一步她都能察觉到燕无寄的眼神越来越锋利刺骨,让她喘不上气来。

    赏樱之行被燕无寄一搅只能草草结束,苏鸾音不禁心情低落。

    上了马车,乐衡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仍是笑不出来,只偏头望着别处。

    “阿衡,我和燕无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太在意了。”

    此刻的苏鸾音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半靠在乐衡身边委屈的低着头解释道。

    “我相信你。”

    乐衡叹了一口气,他不忍心责备苏鸾音。

    他只是不安,身为一个男人,他深切的感觉到燕无寄的话不仅是在刻意的挑拨是非,他那一双眼睛里面还装有霸占苏鸾音的欲望……

    苏鸾音和乐衡离开之后,燕无寄也装模作样的和众人赏了樱花,吃过午饭才心满意足的启程回宫。

    挽春园的后面是一片崇山峻岭,岭下最为高大茂盛的樱花树已经抽出了嫩芽,这时铃铛声音一阵响动,华美精致的马车映入眼帘,一个俊秀高大的黑衣男子扯紧缰绳喝了一声停,燕无寄一改方才嬉笑胡闹的模样,走过去一本正经的问:“事情办得如何?”

    “王爷交代的事情查到了些许眉目——苏将军的发妻白秋怡本是巫庄的大名鼎鼎的神医,五岁开始便学习炼蛊炼毒,她十五岁那年巫庄飞来横祸,大火滔天,一神秘人把她救起,把她带到了皇城,听说当时她被救时,手里拿的就是《对月泣美人》图。”

    “就算知道《对月泣美人》图十年前就出现了又如何?”

    燕无寄满不在乎的抿嘴。

    当初燕无寄闯入苏家盗画,无非就是道听途说想要一睹上古旧画的风姿,昨晚得幸亲眼所见,发现也不过是比平常的画作多了几分神韵罢了。

    “那一场大火把巫庄烧成了灰烬,只有白秋怡和古画存活下来,王爷难道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黑衣男子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又压顶了声音。

    “为什么?”

    燕无寄不解,小腿一蹬稳稳的上了马车。

    “江湖近日有一个传闻,说《对月泣美人》图隐藏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白秋怡之所以会在其中下蛊,是因为她想要压制这股力量然后找寻机会发扬巫蛊之术,帮助苏明安排除异己,争权夺利。”

    男子正对着燕无寄坐在马车的木架上,他眉宇间有些担忧。

    “一副美人图闹得满城风雨,看来是本王大意了。不过白秋怡能从巫庄活着出来也算是块硬骨头,至于救她的神秘人,继续去查。”

    燕无寄听了意外的挑起了眉头,而后冷笑着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茶案。

    “属下明白,接下来王爷有何打算?”

    “如今美人图就在本王手里,白秋怡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她的女儿苏鸾音,或许可以成为本王的一把利剑。”

    燕无寄垂眸端起一杯茶,云淡风轻的啜了一口。

    苏鸾音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天空昏昏沉沉,却不见下雨刮风,只燥得慌。

    今日赏樱不成,她本就有意难平,所以到乐衡驾车离开也未曾提起乐莞儿半个字,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似乎在遇到燕无寄之后她越来越不安了。

    “小姐,你回来啦——”

    苏鸾音正往院子里走,耳边就响起了小弦兴奋的清脆喊声。

    “你们背着篓子干嘛去了?”

    苏鸾音回头一看,小弦和其余十来个年轻的小厮丫头都挽着袖子背个竹篓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我们上山采新鲜的草药去了。”

    小弦甩了甩背上的竹篓,看她一脸泥却笑得开心似乎很满意这份差事。

    苏鸾音想起早上母亲说过要尽快研制出风行蛊的解药送去给燕无寄,想不到这么快就把药采回来了。

    “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松子糕。”

    苏鸾音抹掉小弦脸蛋的湿泥,拍着她的头对其他人说道。

    “谢谢大小姐!”

    丫头小厮们眼睛发亮,谢过苏鸾音之后不敢耽搁的往后院跑去了。

    “小姐,我们先去送药——”

    小弦摆摆手,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从苏家院子一直往里走有一个布置得朴素淡雅的药楼,苏鸾音进去的时候白秋怡正拿了一张方子忙前忙后,见她来了便温和一笑,温柔白皙的面庞不失往日的风华。

    “音儿,今日玩得可算开心?”

    白秋怡随口一问,又一头扎进了一堆药材里。

    “嗯,赏樱的人挤得挽春园水泄不通的,我和阿衡逛了一会就到街上去了。”

    苏鸾音在一边坐下来,也不敢过分打扰白秋怡,见她拿着一根奇形怪状的药发呆,她好奇道:“母亲,那是什么?”

    “地龙,活血通络,息风止挛。”

    白秋怡一脸严肃,转身从一边的药架子上拿了一个小罐子出来。

    苏鸾音扫了一眼,那罐子里是实实在在的红色活虫子,罐子底有一层粉红色的粘液,白秋怡却波澜不惊的打开盖子直接用手捏了一只出来,问:“音儿,你可想过要学习巫蛊之术?”

    末了白秋怡不等她回答便把鲜红的虫子放进了泥碗中干脆利落的舂起来,直到虫子化成湿乎乎的肉泥。

    苏鸾音答不上来,感觉腹中翻腾得剧烈,若无内力压制只怕要呕出来了。

    “我刚学医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见到恶心肮脏的东西便避之不及,可是身逢险境之中,只能自救。”

    白秋怡叹了一口气,把一边的地龙扔进去加大了力道继续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血腥的味道,苏鸾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身逢险境?女儿不明白您的意思。”

    “无祸便是福,你平安喜乐就好。况且如今王上禁止巫蛊之术……”

    白秋怡欲言又止。

    “嗯。”

    苏鸾音不知怎么回答,只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药楼外便响起了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厮火急火燎的跑到门口,抱拳禀报说:“夫人、大小姐,大事不好了!七王爷在半路遇刺,其贴身侍卫在现场捡到了小姐的玉佩,现在宫里来人说要带小姐进宫盘查——”

    白秋怡眉心一跳,药罐摔到地上瞬间支离破碎,活生生的虫子满地都是,她急问:“音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的玉佩送给阿衡了——”

    苏鸾音想到在挽春园的场景,燕无寄当着那么多人为难他们,乐衡心中一定不悦,可是他素来温润讲理,不可能派人刺杀燕无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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