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定计,凌雨薇丝毫不知。

    雪住了,月华如水,映在雪地上,黑夜亦如白昼一般。

    此夜深寒,凌雨薇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临窗的案几旁,用手抚着隐痛的心口,微微低了头咳起来。

    总算止住咳声,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泛了些潮红。

    天行道人虽医术高明,可这伤是墨玉剑所致,他救得回她的性命,却无法驱除侵入心肺的寒气。

    她微微合了眼,凝神静听了片刻。

    正是天暮山最冷的时刻,雪下的世界一片阒寂,偶有干枯的枝条承受不住积雪的压力,“啪嗒”断掉的声音。

    难得的是,风停了。

    凌雨薇慢慢起身,直接推开窗子,翻身到了外间。

    运起迷踪步,只消片刻,便出了厢房。

    残肢门亦是依地势而建,凌雨薇步法高绝,踏雪无痕。

    运起迷踪步,一瞬间,她便想起了沈愈,心神微动间,脚下一慢,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咳嗽传来,她的脚步不由一沉。

    “凌姑娘远来是客,今却不告而走是何道理啊?”

    她驻足回身,两米开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眇了一目,左脸上一道长疤,从鬓角直达唇边。

    他神情莫名,不辨喜怒,一只独目幽幽盯住凌雨薇。

    身后左右,站着天罡地煞。

    她心中一突,一看这架势,便知这人便是残肢门门主,吴秋儿的父亲吴不残。

    这么快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此时将她拦住,只怕是不能善了。

    她心念转了无数,面上却不显分毫,当下只微微一笑。

    “晚辈来贵处,本便多有叨扰,一直心下难安,这才想着离开,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哦?”

    吴不残扯了下唇角,他脸上疤痕太长,这一笑还不如不笑,狰狞得像个夜叉。

    “老夫若非要你在此做客呢?”

    “多谢前辈美意,晚辈尚有要事,怒难从命!”

    “既如此,说不得老夫便要强留姑娘了。”

    凌雨薇手中天枢剑缓缓抬起,天罡地煞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此时上下天光,四下白茫茫素白一片,也无需废话,凌雨薇站在场中,天枢剑映着雪光,只一闪便横剑切入。

    天罡地煞掌风连劈,左右夹击,雪粒乱舞,将三人罩在其中。

    双方缠斗半晌,天罡地煞被她剑风所迫,总是到不得近前,更别提将她拿下。

    吴不残眯着一只独眼冷“哼”一声,双掌微抬,掌力灌注双掌,身形一动,便已来到场中。

    他一来,天罡地煞虚晃一掌,跳出场子。

    凌雨薇秀眉一扬,冷笑道:“原来你们天魔宫都是这般不要脸之人。”

    方亦鸣如此,作为门主的吴不残亦是如此。

    不要脸之人群居之地,凌雨薇心里吐槽,嘴上“呵呵”冷笑两声,丹田之气运转全身,最后注入天枢剑之中。

    一霎那,天枢剑光华大盛,夺人二目,她脚踏迷踪步,足尖微点,旋身而起,剑气催动,“千幻魔影”一剑劈出。

    她星眸中似乎亦闪着一道剑光,天枢剑自半空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剑鸣声。

    吴不残瞳孔微缩,这剑势,令他一惊,他的天绝掌力早已蓄好了势,然而,少女挟着长剑,身化数条虚影,如凤舞九天,大开大合,往下压来。

    剑气所至,卷起千堆雪,倏忽而至。

    吴不残心内震惊,“这……这是千幻魔影?”

    他心头一凛,眼见数道剑光到了跟前,他不敢留手,将天绝掌力全部灌注双掌,抬掌硬抗。

    剑掌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双方均退了数步。

    凌雨薇嘴角流出一缕血线,她擦也不擦,天枢剑一扬,剑尖遥遥指向吴不残,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她本来生的清艳,因着之前被南宫靖伤了心肺,又身处寒冷的雪域,便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模样,而此时,她唇角带血,虽是笑着,眉眼却都挂着煞气,为她平添了几分妖冶。

    “老东西,再接我一剑试试!”

    吴不残一动不敢动,就怕一动自己也忍不住吐血。

    方才虽用天绝掌力相抗,然而天枢剑的剑气仍是伤了他。

    心内暗自纳闷,就算她得了三煞鬼剑的传承,功力也不至于高到这般地步吧!

    这些年来,他已知晓了不少秘辛,原以为凌雨薇与守在天暮山云剑峰的那一位有关系,想将她留在残肢门,以期日后有所用处。

    不料她爪子还挺利,更重要的是她的三煞鬼剑,起初他还真没注意到天枢剑,即使起初看着眼熟也不会将凤天卓和这小姑娘联系起来。

    吴不残在一息之间念头已转了无数,那么方亦鸣是否知晓鬼剑传人的到来?还有云剑峰上的那一位早晚也会与她相见。

    凌雨薇,他现下不能强留了。

    然而,若就此罢手放她离去,又心有不甘。

    方亦鸣想入地宫去寻《天宫魔典》,他又何尝不想?

    打开机关的钥匙除了天魔令还要嫡系功法——天魔之力。

    他毕竟一门之主,打定了主意,正想开口,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咳。

    “为了一个小女子,吴门主竟亲自下手,也不怕跌了你的身份?”

    来人声音极为耳熟,正是方亦鸣。

    他仍是一身布衫,文士打扮,嘴角含笑,细长的眼睛盯住凌雨薇,令她寒毛直竖。

    “原来是左护法!”

    方亦鸣“哈哈”一笑,“当日一别,转瞬竟已近十年,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了!”

    凤天卓在时,天魔宫原本的左右护法还没死,他自己潇洒自在闯江湖去了,别人谁也劝不住,他就不想让天魔宫重现世间,还要解散了天魔宫。

    他一走,天魔宫直接乱成了一堆散沙,谁也不服谁。

    左护法干脆想自己做宫主,右护法东方破衷心于凤天卓,他心里觉得就算是凤天卓不做宫主也轮不到别人觊觎宫主的位子,两人一番大战,结果是左护法重伤死了,剩下东方破建了玉矶城,旨在守护天魔宫,后来便开始追寻功法改革,最后自己走火入魔而死。

    他的玉矶城落入次子东方亮手里。

    天魔宫分崩离析,上一代长老护法慢慢都死了,各有死法,新一代左护法便是方亦鸣,他曾远远看到过凤天卓的绝世风姿,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哪个男人都希望自己开创一番事业。

    人留名,树留影。

    就像凤天卓,即使久不在江湖,江湖仍有他的传说。

    凭什么凤家就能出天才,别人一样是可以的。

    方亦鸣与吴不残两相对视,各人脑子里都不期然将往事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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