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华突发奇想,便在妆台上翻箱倒柜找起来,在柜子深处的盒子里,她找到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小盒。

    安容华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特殊的琉璃佩,它已经躺了二十年之久。安容华手心捧着琉璃玉,在灯下,透明的琉璃精雕细琢成一朵花状,而其中饱含的,便是她与夏怀瑾之间的第一朵珠沙海棠。

    “花开虽美,花谢却悲。”

    “若我不能一年送你一朵珠沙海棠,那我想送你一朵永远不会凋零的珠沙海棠。”

    安容华不禁笑了,当时的夏怀瑾果真送了她一朵永不凋谢的珠沙海棠,如今的夏怀瑾,依然一年为她采摘一朵新的珠沙海棠。

    而安容华却将珠沙海棠和夏怀瑾都埋葬了二十二年。她当断则断,夏怀瑾未曾相忘。在这段感情里,她承认自己爱夏怀瑾不如他爱自己多。

    “我怎么舍得怪你气你,你将我放在心头的数十年如一日,可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安容华在寝殿睡下了,将珠沙海棠琉璃佩安放在胸前,不知不觉枕着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咸便睡着了。

    醒时阳光浅浅投射窗纱,安容华惊而醒来,是在寿安宫,是她的床榻,仿佛大梦初醒,仿佛一场美梦一场空。

    她起身跑向梳妆镜,镜中的自己,还是谷女年轻貌美的动人模样。

    “原来不是梦。”

    安容华手握珠沙海棠琉璃佩,对着放光的窗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好如新。

    安容华离开了寿安宫,回往碎月轩,夏怀瑾竟在门外站着,安容华直奔夏怀瑾而去,毫无顾虑地投入他的怀抱。

    “对不起……”夏怀瑾率先开口,“是本王错了,本王忘了你才是受害者,反而只以为你无理取闹不饶人。”

    安容华心里不再责怪夏怀瑾,更听到她想听到的话。

    “我原谅你了!”安容华大声地好像希望天地都听得见,“不过有条件。”

    安容华想通归想通,老奸巨猾也是有点。

    “有何条件?”夏怀瑾心有不好的预感。

    “待选后大事结束以后,我要……”安容华故意拖延着,磨蹭着,吊着胃口,“我要回到王府,王爷要疼我宠我爱护我,绝不能再让我受到此番的委屈。”

    夏怀瑾分辨不出安容华这番话与“娶她”有何差别,却不由自主顺从心意应许了。

    “本王答应你。”

    夏秉文寿辰当日,太后未在,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宫中摆了宴席,邀请了个别亲朋好友。

    秦珂陪着夏秉良入宫,奉了礼之后,便在宴殿上与夏怀瑾一家团圆。宴殿上分为两边,一左边为父族人,右边为母家客。

    “父王,怎么又不见谷女?”夏秉良小声问,有刻意逃避秦珂的意思。

    “她大忙人一个,父王岂能管得住她。”

    殿上人陆续聚齐,夏秉文也入了座,尽管笑脸,却总归是缺了点什么。

    右边席位上,夏秉文的亲小舅舅安修远也到场贺寿,身边还带着一个秀气的小公子。

    论辈分,夏秉文得唤安修远一声舅舅,可实际年龄,舅舅比外甥还小了几岁,性格上,安修远更是贪玩任性得多。

    “你姐姐不是也参加了选后吗?听闻今日众佳丽御前献礼,到时候你指给我看看哪个是她。”安修远十分好奇。

    “她才不是我姐姐!”小公子十分傲娇。

    “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罢了。”

    “她就不是!”小公子情绪极大。

    “行行行,带你入宫是长见识的,不是丢人现眼的,你别说话了啊!”安修远拿她没办法。

    “今日是朕寿辰,在此举办家宴,与众位叔伯兄弟们开怀畅饮,以示欢聚。”

    众人敬夏秉文一杯,恭贺皇上万岁之后,夏怀瑾便充当报幕员。

    “锦绣宫佳丽为贺皇上寿辰,敬献舞曲为礼。”

    “允。”

    左右两侧的席位各有一个区域有竹帘悬挂,帘子一落,琴声忽起,一曲双琴,绕梁三日,既是针锋相对,又是相克相生,相辅相成。

    谢锦书领舞入殿,如百花绽放,分外妖娆,舞衣流光溢彩,绚烂多姿。

    夏秉文只对谷女的出场小吃一惊,便无心观演。

    安修远注意着跳舞的佳丽,兴奋地介绍说:“领舞的是我外甥女!哪个是你姐姐啊?”

    另一边,夏秉良才注意到,对面位置抚琴之人竟是谷女。

    “父王,那是谷女!”夏秉良十分惊讶,“谷女还会弹琴!我还以为她只会胡闹。”

    夏怀瑾忍俊不禁,丝毫不给安容华留面子,点头道:“父王也以为是。”

    “不是佳丽献礼,谷女她凑什么热闹?”夏秉良疑问道。

    “正如你所言,她胡闹呢。”夏怀瑾自然地回答。

    “哈哈!”

    秦珂看着父子二人不由得嘴角流露笑容,可再看谷女,秦珂便笑不出来了,顶替着秦素衿的位置,是在皇上面前指证秦素衿导致她失心疯发作的谷女。

    一曲祝成愿,一舞贺寿辰。夏秉文的二十岁,第一次有佳丽为他而舞乐,亦是第一次,没有母后陪伴他过寿辰。

    众佳丽各入其座,夏怀瑾却看见安容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觥筹交错,美味佳肴,欢声笑语,时间流逝。

    宫宴结束,佳丽们被慈姑一行人带回锦绣宫,今晚她们的表现都十分惊艳,再过两天就是最后殿选。

    夏怀瑾送秦珂和夏秉良离宫,夏秉良不由得感叹道:“今日虽然看见了谷女,却还是没能跟他打个照面。”

    “良儿可是想她了?”

    “她不在府上,都没人给我买宵夜吃了!”夏秉良回道。

    “她始终是个女子,以后半夜出府买宵夜的事还是别让她做了。”夏怀瑾言中之意,谷女以后还是会回王府。

    秦珂与夏秉良乘坐马车离了皇宫,秦珂细想夏怀瑾所言,也分明察觉到了夏秉文对谷女的想念。

    安容华离了宴殿所去之处便是御膳房,一个蒸屉打开,水雾散尽,安容华满意地看其中火候恰到好处的糕点,一层一层的菱形糕。装盘后,安容华又点缀上了花色,画上一个小寿桃。

    安容华小心翼翼装好糕点,去往圣安宫。

    夏秉文也才结束宴席回到寝殿不久,醉意朦胧,小澄子便去吩咐预备清酒茶,安容华提着糕点盒便来了。

    “谷女,你又没有朕的允许,私自进来了。”夏秉文扶着酒劲上头,所幸尚能认得人,“你竟敢说朕优柔寡断啊,虽然母后也曾如此说朕。”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安容华赶紧来扶。

    “不多,朕喝的不多,朕寿辰嘛,开心!”

    可安容华实在看不出夏秉文的开心何在,他以前从来不是贪杯的人。

    “开心,我让你更开心。”安容华打开食盒端出热乎的糕点,“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层层糕!”夏秉文一扫眼里的灰色,“你怎么会做这个?”

    “太后娘娘吩咐,皇上每逢生辰都要吃她亲手做的层层糕,寓意一年比一年高,一年长一年,如今这二十层的层层糕,便是太后让我代她特意为你准备的。”安容华的神色渐渐沉重下来。

    夏秉文拿起一块层层糕,是熟悉的味道,吃下去的糕点,浮现的是无尽回忆。他的母后并非擅厨之人,为了给他做糕点还曾烫到自己手都红了。可十年来,她虽只为自己一年做一次层层糕,却是他吃过最美味的糕点,是他一年到头最怀念的味道。

    “好吃吗?”安容华不禁抚摸夏秉文的头,如今她需要高高抬起手来了。

    “好吃!”

    夏秉文眼里泛起了泪光,安容华眼里的慈爱与他母后一模一样,这出自她手的糕点更是让他深陷其中。

    “母后!”

    夏秉文倾身将安容华拥入怀里,安容华岂能吝啬一个母亲的怀抱。

    “这是母后最后一次为你做层层糕了,你如今已经长大,以后的路,你必须自己走下去,母后,便不能再陪你了。”安容华不禁哽咽。

    殿外,小澄子端着清酒茶回来,却惊见夏秉文和谷女抱在一起,无论是何缘由,他都不敢擅自进去。

    小澄子躲在殿外,直到安容华离开,他才敢出现。

    安容华行走在清冷的月下,她已经决定了,待选后大事完毕,自己就要随夏怀瑾回府,便自此不再是太后娘娘了。

    虽然孩儿已经长大,将要娶妻生子,开始他的生活,但道出别离,依旧心中感伤。安容华即便不曾深爱过先帝,可夏秉文是她的亲生骨肉,是她十月怀胎饱受生产之痛所生,自己岂能不爱他。

    “秉文,母后相信你定会会成为一位为人称颂的明君,但是作为一个帝王,你可要改掉优柔寡断的毛病,当断则断,不受其乱。生性仁厚既是优点,有时却也是缺点,当知仁爱有度,权衡利弊,莫要一心仁慈,宽容太过,切忌感情用事,苦害自己。”

    安容华回到碎月轩,院中,夏怀瑾孑然独立,仰望月空。安容华可是看见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宴席上其乐融融,但她也明白二十多年后的既成事实,她无力更改。

    “王爷还未就寝呢?可是短暂相聚后送别了王妃,心中依恋不舍,在此寄情明月?”安容华故作淡然地边走去边问道。

    “本王在等你。”夏怀瑾温柔而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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