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倒霉连喝凉茶都塞牙,然而严婶倒霉起来,却连命都差点没了。

    此刻,在床上趴着的严婶,感受着腰部传来的一阵阵又麻又辣的疼痛,龇牙咧嘴的对着站在床头的小吉说道:“小吉,去帮我倒杯茶来。”

    小吉冷冷地看着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疼的有些发红,晃动了一下身子后,终是捧了一杯茶送到了严婶的嘴边。

    这期间,他一言不发。

    “哎哟喂……”严婶喝过一口温热的茶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小吉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小吉……你可以帮我把阳公子叫过来吗?”

    “小吉不敢。”小吉一听到“阳公子”三个字心下一惊,但他再看了看躺在床上衣衫有些凌乱的严婶,一丝轻蔑就从他的眼里掠过,“阳公子不是我等贫民请得起的。”

    “我叫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干嘛!”或许是小吉的话太过无情,每一个字都像针刺一般扎痛了严婶的心,她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颤抖的嘴轻轻张开:“贫民又如何?若不是那人……今日单府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里不就是你的‘一席之地’吗?”小吉听到严婶的话后,瞥了瞥被严婶压在身下的竹席,眼里除了嘲讽,一丝杀意也如水中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我若不去,你又能如何?”

    “你!”严婶忽的觉得自己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被岁月摧残的有些苍白的脸此刻竟涨的通红,一双浑浊的眼似有万丈火焰将要喷薄而出:“你这个逆子!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在街头!让你冻死算了!”

    “是啊……可是你没有。”小吉的话语透着些苍凉,仿佛历经了风霜,一双原本干干净净的眸,此刻也变得如水潭一般,深不可测:“所以,现在就是你的报应。”

    冰冷到极点的话音落下,恍若冰锥直直得砸在了严婶的心里,她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写满了恐惧,嘴里更是不停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疯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是啊,那个人疯了。”小吉说着,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一个恶魔的符号,看的严婶全身都抖得如同筛子,甚至想拖受伤的身体下床,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小吉并没有给她机会。

    他只是扫了扫严婶的腰,随后缓缓地走到了严婶面前,一双黑色的瞳直直地逼看着她,泛着冷意的手就放在了严婶的腰上,微微笑道:“你说,我近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学的怎样了……这一掌下去,也不知道你的下半身会不会废了。”

    说着,严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腰部忽然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压力,疼得她额角冷汗连连。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严婶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闭上了眼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反倒是让小吉吃了一惊,手中的力量也稍稍收住了。

    严婶感受到了小吉即将收起的手,眼睛一睁,忽然握紧了青筋暴起的拳头,牙咬切齿地说道:“那个死贱人简直死有余辜!”

    静――

    静得仿佛凝固了空气的房间里,小吉收起了手,脸上的笑意也敛了起来,“你以为我真的会杀了你?”

    严婶闻言,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紧紧抿着的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不……我不会杀你。”小吉说着,静静地退到了床尾,背对着严婶,一句轻飘飘的话从他嘴里传出,却吓得严婶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了――“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放晴。

    听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生息,小吉的眼里却只剩下一片阴鸷:他知道,他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然而,他甘愿。

    就在小吉心下一片沉静如水时,一阵脚步声让他忍不住笑了: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

    “芜绿,严婶怎么被临风哥的马踢了?情况严重吗?”单如卿嘴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一些糕点,脚下的步子却不曾放慢:这个严婶,留着还有点用处,别真的被马蹄死了。

    “听小吉说,当他发现严婶时,严婶就已经躺在地下了。于是,他连忙过去把严婶扶了起来,却不曾想严婶忽然对着大少爷的车夫破口大骂……而原本在旁边不停地安抚着那匹有些躁动的马的车夫,这时突然就松开了牵着马的绳子……严婶转身想跑,却一提脚就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因为小吉在马绳松开时,就下意识地躲开了。结果就是……严婶就被马儿一脚踢在了腰上……”

    芜绿说道此处,缓缓地叹了一口:“小吉跟我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坏了,还说自己不好,没有保护好严婶。你说,他就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芜绿絮絮叨叨地说着,单如卿虽一边听,一边点头,但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唉,看来只能等单临风去他家车夫那里了解了情况后,她才能仔细对照两人的说法,再去看问题出在何处了。

    “小吉为什么找到了你?”这是最困扰单如卿的问题了,为什么严婶出事后,小吉不去找阳欲暮,居然找到了芜绿。

    “小吉说,您当时在跟姥爷谈话,他不便进去打扰。然后,他又看到我没在,所以就来找我碰碰运气,看看我能不能劝说动阳公子,帮严婶看一下腰。”

    芜绿说的头头是道,单如卿心下也了然:原来如此。

    可这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却浪费了许多时间。

    毕竟,如果小吉亲自去请阳欲暮的话,阳欲暮肯定也会去的。

    阳欲暮从来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对于患者他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人情,而只是医者仁心罢了。

    可是,小吉并不了解阳欲暮。所以,他会这样做也无可或非吧。

    单如卿心中开解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拂去一些像藤蔓般疯长的不安:貌似真的有哪里不对啊……

    单如卿沉吟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了:“芜绿,你有没有觉得小吉最近变了?”

    “啊?”芜绿很明显被单如卿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后她便低下了头,仔细思索着。犹豫间,她缓缓开口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我发现小吉最近好像经常去寂春院。”

    “寂春院?那是什么地方?”单如卿听着这陌生的院名,峨眉轻轻蹙起: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是姑奶奶住的地方……”芜绿说到此处,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太愿意开口了。

    “姑奶奶?”单如卿听到这个,心下一惊: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姑姑?她来到这里都一个多月了,怎么都没有人告诉她?

    “是。”芜绿说着,低下了头,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

    然而,单如卿却不打算过芜绿。

    这件事很重要,一个仿佛消失了的人,却真真切切的在府里存在着。

    就像一个还未熄灭却依然隐藏着的火苗,终有一天会引起大火。

    所以,她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单如卿看着芜绿头上的一根雕刻精致的木簪子继续问道:“我的姑姑是何人?为何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她?”

    “姑奶奶……在十四年前就疯了。”

    芜绿的话音刚落,单临风的声音就轻轻响起:“妹妹,你怎么停在了这里?”

    单临风的善意提醒,倒是让单如卿回过了神:是了,怎么在这里说起了这种事。

    “没什么。临风哥是要跟我一起去看严婶吗?”

    单如卿看着单临风脸色甚是平和,想来应该严婶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怕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是,”单临风微笑着说到,然后侧过了身,一个矮小身子就出现了他的身后――

    “咦?这位是……?”单如卿好奇地往单临风的身后探了探,发现那个人低着头,除了一顶高高的黑色帽子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神医鬼手。”

    单临风温和谦逊地介绍道,但也并未做更多言语。

    “鬼手?”

    单如卿皱紧了眉头,心下甚是纠结:那阳欲暮是什么?毒手吗?

    “小姑娘,我的名字就叫鬼手。”

    一句像是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单如卿略微一惊:这鬼手难不成会读心术?而且……小姑娘?难不成他还是个老顽童?

    而芜绿早已在一旁惊得说不出话了,只能低头退到一旁,掩饰自己心中的惊讶:这居然是传说中能接骨换容的鬼手!

    “哈哈,临风,你这堂妹果然比那三个妹妹貌美得多!”

    鬼手笑着抬头说道,一张带着酒窝的娃娃脸就映入了单如卿的眼帘:嗯?!这人……怎么跟个七岁小孩似的?

    但单如卿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了:这个世界本来就和自己原来的世界不一样,而且比起沈情长,这个鬼手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鬼手自是感受到了单如卿一瞬而逝的惊讶,看着脸色很快恢复平静的单如卿,他微笑道:“这姑娘不错,是块学医的料,要不……”

    “鬼手,不得无理。”单临风听到鬼手的话后,轻轻皱起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们快去看看严婶吧。”

    “好。”鬼手并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单如卿一眼,跟在了单临风的后面。

    可是,他在路过单如卿时,轻轻地撞了一下她――

    单如卿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这个鬼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单如卿握紧了手中的纸条,沉默不语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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